第一章 星、花与黎明（一）（1 / 2）
“我叫陈文羽，毕业一年了，目前……无业。”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就是现状。黑色的沥青就像黑色的渠水，在逐渐僵硬的大地上兀自流淌着，生活在黑暗中的鱼类各自游曳，偶尔也会闪烁出磷火般的冷光。文羽也是其中的一员。车是出租车，他仰身靠着后座，侧脸看向窗外，现在在高速路上，现在……回家。
一个很小的城市，没有高山大海，平平无奇。
暖黄色的路灯在视线的尽处出现，很熟悉，像是小时候旅行回来，只不过这次是一个人罢了。
下了高速，又在路上辗转了一个小时，城市里囚禁光芒的楼厦早已看不到了，甚至连高一点的建筑物都很少。在城区的边缘，过了一座公路桥，那颗巨大的白桐树依旧站在街边，它也许已经有1岁了吧。
付完车钱，四下安静无比，推开院子的大门，在二楼的转角拉开电闸，把早就准备好的钥匙插进防盗门。爸妈自驾环游世界去了，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妹妹读大一，在外地。虽然早有准备，但开门的那一刻还是有一点点失望，楼道里的声控灯亮着，背光拖出了长长的黑影，沙发上的防尘布很碍风景。
“我回来了。”
这句话是对房子说的。
两个行李箱，一箱是衣服，另一箱是大学时期淘的游戏光盘和杂七杂八的手办，一块攒了半年零用钱买的数位屏，以及一个灰色的游戏头盔。
是《境界：地平线》内测版本的头盔，预订之后就莫名其妙被抽到了。为了买它，文羽把学习板绘的计划推迟了整整半年……现在这游戏终于要开服了。
开灯，掀防尘布，从杂物间抱出床单被子，文羽仰面躺在床上。整理房间的事情明天再说，他打开手机，发消息给大梁。
“大梁，我到家了。”文羽把几个字敲上发送，而后锁屏手机。天花板灯上印着金色的小鹿图案。
大梁，真正的欧皇。他本名叫周文梁，也许他爹妈是想让他在文学上有些建树，但他在学习上着实是没有天赋，初中毕业之后就去了技术学校。欧皇千抽必有一失，非酋千抽必有一得，这是文羽对文梁没有抽到内测号的安慰，但这厮反手就又混到了公测的名额，实在是让人……心态爆炸。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文羽打开锁屏。
“哦哦，确认存活！境界马上就开服了，你丫快点啊，我先上了！”大梁如是回复。
“知道了。”文羽看了一眼时间，11：56，还剩4分钟，他放下手机，把游戏头盔拿起来。银色的logo在柔和的白光下有一层金属似的光泽，正式版文件的预下载在前天就完成了，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戴上头盔连接电源，而后关灯，闭眼。
“正在连接脑桥端口……同步数据中……同步完成。”
文羽睁开眼睛，眼前是黑暗的云雾，脚下是动态地图的鸟瞰。其实怎么说不太恰当，现在的文羽没有脚，只有视野得到了一个上帝视角，万米高空，除了灰暗斑驳的大陆架什么也看不见。
由hknr公司开发的浸入式网络游戏《境界：地平线》，可以直接接入大脑皮层进行感官模拟，算是意识操控技术的伟大应用吧。
正当他打算在研究一会儿的时候，天边云雾上凝固的数字归零，钟声响起。他抬头，境界的logo渐渐消失，视线逐渐黑暗下来，场景隐匿成黑色的幕布。
过场动画，起一点总结剧情和世界观的作用，差不多也算游戏的一项传统了。
一些暗色的物质正在汇集，在黑色的幕景上颜色稍浅，文羽聚精会神。忽然一点苍白的火星燃起，仿佛在一件看不见的瓷器上点燃，火焰由内而外烧灼出了形状，一个……人形。
“神降初火于世，神说，要有光。”这是一个浑厚的男声，或许是一位老者。
火焰坠入深渊，无数的巨石拔地而起，熔岩从裂隙间涌出，一座神城从地下崛起。
“然人类将火据为己有，毁灭了神明的恩泽……黑暗筑起高墙，为那诸神送葬的黄昏啊，也必将带走这火焰……”声音依旧浑厚，却在最后透出仿佛无尽的苍凉。
镜头移动了起来，或者移动的是大地，视线越过深渊山谷，时间也许已是千年之后。仿佛日不落帝国时期的战舰在空中一字排开，它们的侧舷上挂着横向的风帆，用绳网和桅杆相连；地面上，铁骑阵列在前，白衣的弓手引箭，恐怖的风压在箭头堆积凝结。远方的峡谷之上，古老的巨龙振翼，熔岩般的恶魔抬起巨斧，向着天边咆哮……
“战争，已经持续很久了……”这是一个稚嫩的女声，“神明大人……您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场景一转，身着黑袍的少女在断崖前止住脚步，她的前面是万丈深渊，脚下的土地仿佛是血与灰混合着凝固的熔岩。镜头拉近，少女的容貌渐渐清晰，灰金色的长发盘得一丝不苟，银白色的眼瞳却有些空洞，不像是之前声音的主人。
少女抬起双手，取下戴在头顶的暗银色冠礼，在那一瞬间，黑色从她的脚下升起，化为有形的手臂抓住了她。她的表情有了一丝触动，但也许并不是厌恶。
银色的冠礼从少女手中滑落，片刻后，深渊中腾然升起了炽红的烈火。火焰沿着大地的伤痕燃烧，镜头拉远，一个个仿佛石像又仿佛朽木的巨人托举起漆黑的太阳，于遍立着古刀长剑的荒原之上，天空燃烧着猩红的颜色……
“这过场动画有点东西啊。”文羽心里说。天空中出现了境界的原版logo，borderofsoul:horizon，银灰色的，有点小帅。
“尊敬的先驱者，是否选择继承您的测试存档？”
“嗯？”文羽一愣，忽然想起境界内测的版本名字叫《先驱者的启程》，“先驱者”称号应该是专属内测玩家的，区别于公测版本的“开拓者”和正式版本的“神庭契子”。但他在测试版本的天赋树点得歪到了新西伯利亚，实在是不忍直视。
“不继承。”他说。
“请创建新的角色名。”眼前出现了一个输入框。
“sans，小写全英。”文羽说。这是游戏undertale里一只骷髅的名字，在大团圆的和平线他是个可攻略的对象，傲娇散漫的懒骨头；但在游戏的屠杀线里，他是裁决玩家罪行的关底boss，一位孤独绝望的审判者。哪怕知道自己的努力在可以读档的玩家面前毫无意义，他也极端傲慢地站在审判长廊的尽头，守护这世界最后的希望。
文羽很喜欢他。
“角色名确认，请选择种族。”
“信仰不死人啊！”文羽脱口而出，“我选择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