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鞘上刀,符里剑(1 / 2)
晚上的雪,比凌散背上的刀要沉得多,他将院门上锁,往破庙缓步行去。
也许他今晚能见到那个从天外来的人,要不想成为弃子,就必须走进棋盘中心。
凌散怕的是临水镇成为第二个庖牛村,而他将不会再有劫后余生的好运。
小须弥步踩在柔软的雪地里,唯剩一个个脚印,却没有任何声息。
出了巷子很远就看到庙里点了支蜡烛,孤零零的矗立在神像前边。
老道仿佛也是一尊雕塑,坐在微弱的烛光里,让人分不清是在打坐还是睡觉。
“原来你不想修剑的原因是它。”道人忽然睁开眼,深邃的目光仿佛有看破一切的能力。
凌散淡淡道:“我会成为一名刀客。”
“也许吧,这样的人太少,不过只要遇到,就令人头疼。”老道眯了眯眼,又像刚睡醒,从神像后边拿出一个鼓胀的包袱,包袱上没有插着剑。
凌散跟随道人向镇外走去,纷纷扬扬的大雪逐渐迷着人眼。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任何交谈,但凌散心里清楚,这是前往栖凤谷的必经之路。
左边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右边是次第变深的断崖,前路依稀能见,不知什么原因,积雪表面折射着极度昏暗的光,让一切看上去并不那么黑。
他们离开了大路,沿着一侧荒草丛生的小路上山。
如果是天光大亮的时候,能从半山腰俯瞰整个临水镇,也许是快到栖凤谷了,老道忽然压低了身子。
凌散的视线越过老头肩膀,看见了斜下方噌亮的火光,那里位于两山相夹的谷外,一片宽阔的空地,由火堆布置成了类似阵法的模样,雪地上洒着黑色的血,勾勒出复杂而规律的图案。
每簇火堆的旁边,守候着一名水一方的负剑弟子。
有人打着哈欠,有人正在不断添柴。
燃烧产生的烟雾好像受到了某种牵引,悉数朝阵法中心汇聚,一团灰色的气正在缓慢酝酿。
凌散稍稍凝神,正猜测不下之时,谷中出来了几个搬着尸体的弟子,他们将尸体放在了图案边缘,原来阵法中心还插着柄细剑。
凌散恍然大悟,想起前几日与顾不凡的一面之缘,莫非死的是水一方的弟子,这些人正在聚齐死者的魂火。
哪怕就算成功了,没有造化天地的能力,死者也无法复活,何必大张旗鼓的做这些事。
凌散扫了一眼老道的侧脸,心中生起一个想法,今夜他们埋伏在此,这道人不会是想夺人魂魄吧,这种东西又无法入药,实在一文不值……
“等。”老道似乎看出凌散所想,从嘴缝间挤出个字。
“他们人多,我可打不过。”凌散嘀咕道:“这些都是水一方的弟子,家族势力分布在周边三城,我们可得罪不起。”
老道转头瞥了凌散一眼,将胡须上的冰渣子舔进嘴里,细细嚼起来。
“用不着我们动手。”他凝望着蹲在树干旁的凌散,打趣道:“你头发结冰了。”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它人呢?”
“可能会有。”道人含糊其辞。
凌散用手指梳过头发,冰渣子接触到体温就融化成水,从耳边流进锁骨,感觉又冷了几分。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将老道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又问:“我们来此难道就只是观战?”
他问这句话的目的在于老道身上没有很强的灵力气息,哪怕修为有所浮动,肯定也不是一堆剑修的对手,何况谷中还有几位涅槃三转的人。
在这个境界的剑修,可以百米御剑对敌,想要从他们手中逃出生天,已经很难了。
不过,老道似乎并不担心,只是静静的看着谷外。
那团灰色的气开始凝聚人形,显露出半边肩膀。
分散在在阵法周围的剑修皆是围拢过来。
“容师兄,的确是银屑师弟的魂火。”
青年听到这话面露喜色,只要证据坐实,青玄师尊有的是办法让顾岂安就范。而他容斯年也能占据一个执事弟子的名额,得到部分水一方赋予的真正权力,只有如此才能参与灵院的内部事物和初步具备执法权,也就是说哪怕毕业之后还没进到天下院,也可以留在水一方,不必去与万千学子竞争宗门和帝国的职务。
这种现实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懂,他容斯年绝不会放弃任何机会,俗话说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在大渠外,一种在大渠内,和渠外的危险相比,渠内的普通人一样身不由己。
并不是修仙不能改变命运,而是不修仙就会没命,不信去小方盘城瞧瞧,那些站街卖艺的,谁不是个修行者呢?
“大家打起精神来,这可是青玄师尊特别叮嘱过的,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容斯年道罢,两指放于胸前,长剑飞离后背,静静悬浮在一旁。
其余剑修领其剑意,纷纷招剑进入警戒状态,一时间谷中争鸣回响,各色灵息环绕,场面极其壮观。
藏在斜上方远处的凌散,兀自解下背上的刀,将刀柄捂在怀里,剑修的可怕之处在于,变幻莫测随意成阵,单剑游野,群剑成林,可以发挥出数倍于己的力量。
而他游历多年,未曾见过那些凤毛麟角的刀客是两人同行的,每个人的性格都挺孤僻,剑修对于其余修行者的成见,是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大山。
凌散在握住刀柄的同时,一只冰凉的枯手已经摁住了他的肩膀。
两人匍匐得更低,几乎贴在雪地里。
老道朝凌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人出现在了下方的大路上。
他的姿势十分怪异,埋着头漫无目的的超前踱去,两臂不停痉挛,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寒风将此人身上的血腥味吹向山林,一股凉透心肺的杀气瞬间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