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072 流民来投奔,梦幻般温暖的江县……(1 / 2)
有县太爷作保, 佃户和乡绅之间这桩本该升堂的官司,转为私下处理。
民众们没有热闹可看,只能散去。
但县太爷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有的说县太爷肯定会大公无私帮助佃户, 也有的说就算是县太爷这样的好官, 也难免会偏帮自己人, 大家因为这事儿争论的不可开交。
反正才刚过完年, 天气还冷着, 农忙期尚未到来。
大家都闲的很,因为一点小事儿拌嘴可太正常不过了。
这样子的人群里, 通常都是小道消息流传的天然温床。
眼看这两拨人争论不出来个对错, 有人突然横插一杠子进来,抛出新的话题:“唉, 你们听说了吗, 有一波流民,进了咱江县!”
这话,顿时让争论的双方都停下来,齐齐看向说话那人, 惊讶问道:“流民?”
他们江县这种偏僻的地方, 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几个外地人过来, 怎么会有流民来这边?
“哎呀,我也是听我家隔壁婶子说的,她娘家在县前村, 那个村在咱江县最东边, 挨着出县的路。说是流民要去凉州投奔,但是冬天风雪大,误打误撞走错路来了咱这里。”
那个咂摸了一下嘴,唏嘘道:“听说那波流民可惨啦, 秋天地里颗粒无收,冬天又遇见暴雪。朝廷不管他们的死活,还加了三成赋税,他们实在活不下去,只能逃跑了。但是路上又没有吃的,大冬天冻死很多人,只能啃树皮、吃草叶子填饱肚皮,甚至听说有的地方都开始吃人了。”
吃人?
哎呦我的老天爷,简直吓死人!
外面的世界都已经可怕到这种地步了吗?
还是他们江县好啊!
有人一边哀叹的同时,又问道:“那这群流民咋办,就一直待在县前村?”
那人回复道:“怎么可能,我估摸着县前村的人今儿个就要来报官了。他们是昨个傍晚发现的那波流民,但昨天初六嘛,大过年的,也不想耽误县太爷休息。”
奥。
大家闻言又是一阵唏嘘,那看来县太爷今天有的忙活了,不仅要处理官司,还得去想办法安置这群流民。
县衙。
此时的陈庚年,还不知道有一波流民突然来到江县的事情。
他要想办法给佃户和乡绅调解矛盾。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
他现在获得了大豆、棉花的种子,只要这些经济作物能尽快栽种进地里,获得更高的价值收益,那么佃户、农民们的收益就会增加。
说句不好听的,不管社会发展的再迅猛,还是会有人干不了高薪职业,只能选择种田。
陈庚年只要保证这些种田的人,能获得的收入还算可观就行。
乡绅们也只能捏着鼻子,不得不从地主转为工厂主。
因为没了这群佃户,江县民众肯定不会给老爷们干活,再加上江县这地方偏僻的很,也不会有廉价劳动力进来接替佃户。
在心里将思路捋顺畅以后,陈庚年让差役们将佃户、乡绅们分开。
佃户留在县衙大堂,乡绅们则是被各自的儿子拉着去了后面的办公房。
调解矛盾嘛,肯定得分开调,要不然两拨人吵吵起来,越调越乱。
等乡绅们都走了,陈庚年看向那群佃户,笑问道:“刚才你们有人问胡志峰老爷,能不能把月工钱涨到一百多文。我来认真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我真让乡绅老爷们给你们月工钱涨到这个数,比如一百二十文,你们会同意继续给他们干活吗?”
啊?
种田的佃户,按月给工资,每个月一百二十文?这简直闻所未闻!
乡绅老爷们脑子坏掉了会同意给这么高昂的工钱?
佃户们闻言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最后还是那位领头的话事人,和其余几位佃户商议一番,回道:“县太爷,我们种惯了地,要是真能给到一百二十文每月,那我们同意留下。但——”
但他们佃户愿意,乡绅老爷们哪能愿意啊。
“好,你们的意思我懂了。这样,大家在这里稍作等待,我去和乡绅们谈。”
陈庚年打断对方的话,温声安抚道:“也请各位放心,虽说本次事情涉及到了我的家里人,但你们的难处我都懂,也一定会帮你们妥善解决。”
听到这话,佃户们心中大定。
等县太爷离开后,有人没忍住小声说道:“县太爷真能让乡绅老爷给咱每月开一百二十文的工钱?”
那可是足足一百二十文呐!
佃户话事人闻言摇摇头:“县太爷一心为民,这个咱们心里都知道,要不然也不敢来打这个官司。但那群乡绅老爷咱也都知道,他们绝对不会给这么高的工钱。大家都做好开垦荒地的准备吧,大江村人能吃得苦,咱们也能吃。”
佃户们闻言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和热切。
对,他们这次一定要独立出去,开垦自己的田,种自己的庄稼,将来努努力,说不定也能住上砖瓦房。
给别人干活,哪里有给自己干活儿踏实自在啊!
从县衙大堂离开后,陈庚年揉了揉眉心,快步赶往办公区。
得赶紧想办法忽悠乡绅们开厂子,不然这群老爷哪里能舍得给佃户们每个月一百二十文的工钱?
但该怎么忽悠呢?
把开厂子赚钱这事儿画成大饼吹得天花乱坠,再把佃户们集体跑路这事儿严重性无限放大,最好再联合衙门的一群小子,给他们老爹来一波激将法,然后再找机会逐个击破。只要有一个乡绅老爷顶不住套路,同意开厂子,那么平衡被打破,其余老爷都得被迫跟着卷!
陈庚年在脑海中捋清楚了思路。
他走到三层办公房门外,不出意外听到里面闹哄哄的一片怒骂声。
“这群佃户忒不是东西!”
“还有你们这群小子,升官了有什么用,都不知道护着家里。”
“这新县衙盖的倒是好生气派,足足有三层高。”
“现在这时候还管什么气不气派,老陈,你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你们家庚年!他要是真放那些佃户们走了,咱们这群乡绅老爷,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完蛋。”
然后是他爹陈申杀气腾腾的声音:“放心,他这次要真敢胳膊肘往外拐,我打死他!”
陈庚年嘴角一抽,推开门走进去。
办公房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裴宝来、胡铭、孙成等人在旁边惨兮兮站着,他们的老爹,四仰八叉坐在办公位上。
瞧见陈庚年进来,一群乡绅老爷脸色不变,但都悄悄的、默默地调整好坐姿。然后去拿眼神斜睨陈申,你儿子来了,打死他啊!
刚才还在放狠话的陈申轻咳一声,故作威严的看向陈庚年:“怎么样,他们还是执意要离开?”
“那不然呢,难道我还能拦着?”
陈庚年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向一群乡绅们,叹气道:“你说说你们,哪个我见面不得喊一声叔?你们当叔的,就是这么坑自己侄子的?就这么点事儿,公然闹上县衙,你让我,还有这群小子怎么办?”
裴仲当即没忍住反驳道:“什么叫这么点事儿?庚年呐,他们这群人都走了,以后咱们都得完蛋啊。”
陈庚年摇摇头:“裴叔,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完蛋?但凡你们打官司之前,来找我聊聊,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给你们准备好退路?不,都不仅仅是退路,是大惊喜,非常大的惊喜!”
啊?
这下别说裴仲等乡绅老爷,就连裴宝来、胡铭等人都瞪大眼。
他们老爹在这里闹腾,说实话大家都很头疼,可这事儿一想还真是无解的难题。县太爷连这事儿都提前想好了对策,还能把坏事变成惊喜?
真的假的啊?
坐在裴仲旁边的胡志峰赶紧问道:“什么惊喜?”
唯有陈申眯起眼睛,目光在自己儿子身上打量,直觉告诉他不太对劲。而且这两天这臭小子肯定是因为佃户辞工的事情躲着他,要不然他能在闹上县衙之前不跟儿子通个气?
这个惊喜当然就是办厂子啊!
陈庚年清了清嗓子,他真的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甚至连怎么忽悠的台词都想好了!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
“县太爷!有个村子来县衙报官,说是有一群流民来投奔!”
这时候,外面穿来牛天明的声音,他现在作为皂班首领,要负责县衙差役们的站岗,所以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他这边。
听到这话的陈庚年:?
不是,江县这种偏僻到几乎都被无视的地方,还能有流民来投奔?
不不不,就现在这个情况,这赶来投奔的哪里是‘流民’,分明是‘廉价劳动力’和‘香饽饽’啊。
陈庚年僵硬的转过身——
不出他意料,办公房里沉默片刻后,裴仲、陈申、胡志峰等乡绅老爷,一个个兴奋的站起来。
胡志峰甚至不问自答,畅快笑道:“庚年,原来这就是你给叔叔们准备的大惊喜?果然是惊喜啊!老裴老陈,走,赶紧让家里煮粥蒸馒头,这群流民现在刚到这里,肯定又冷又饿,咱们一定要让他们感受到江县人的好客之道!”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裴仲慌忙站起来往外走:“来了多少干活的,够不够分……呸,我意思是,来了多少可怜的流民?”
牛天明挠了挠头:“二三十个吧。”
二三十个!虽然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了!
无论在哪个年代,地主对于‘廉价劳动力’都有种天生敏锐的直觉。
就比如乡绅老爷们现如今聘用的佃户,就是当年闹饥荒,这些人没有粮食填饱肚子,老爷们用几口粮食换来的。
现在江县日子好了,佃户们想跑路。
本来乡绅老爷们愁啊,可现在一听说有流民过来,立刻不愁了。
大家互相对视,平时一帮在外讲究风度的乡绅,齐刷刷赛跑一般往外冲。
必须得赶紧冲啊,去晚了人都被抢走了!
陈老爷在出门之前,还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赞叹道:“好样的!儿子,是爹错怪你了。等回家以后,爹再跟你赔罪,现在来不及了。”
说完后,陈老爷也急吼吼往外跑。
办公房里,一群小子们目送自己亲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远去。
随后,裴宝来看向陈庚年,惊叹道:“县太爷,你真的太牛逼了吧,连流民什么时候来投奔都能提前知道,还刚好解决了这次危机。”
陈庚年:“……”
你脑子被驴踢了吗,这种事情我能提前知道?
不对不对!
现在的江县,制造业和工商贸业都刚开始起步,眼看着还会因为经济飞速发展导致阶级矛盾和通货膨胀。按照陈庚年原本的计划,是要内耗经济,反向拖拽落后农业,让江县的发展进入一个相对平缓期。
但现在有流民进来了!
这肯定是好事,因为有人接替干苦力的工作,江县现有的阶级矛盾、经济矛盾就会瞬间消失,甚至不用平缓期,马上就可以推进速度继续快速发展。
但江县只是一个县啊,陈庚年绑定的是‘小县令’基建系统!
江县人尝过雇佣廉价流民的甜头以后,不仅乡绅老爷要雇佣流民,普通民众家里盖房子、种田都会有样学样雇佣流民,然后自己去工厂上班、或者开作坊赚更多的钱。
流民在这里扎根赚到钱以后,就会跟现在的佃户们一样,闹着独立,再去雇佣新的流民。
换句话说,到时候这个县区就要失控了,哪怕作为县太爷,陈庚年也无力阻止这一切,反而会被社会民众日益膨胀增长的需求裹挟着,被迫去外扩,吸纳更多的流民。
这真的没问题吗?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会出事儿啊,这哪里是吸纳流民,这是抢地盘,这特么是造反啊!
他绑定的是基建民生系统,搞经济发展的,不是要去搞基建争霸的啊!
等流民进来的多了,江县的财富就会藏不住,到时候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会被卷进这乱世。那他还怎么安稳半退休做个清闲县太爷?
陈庚年一向喜欢做计划,善于控场,任何事情都会按部就班的走。
可现在乱套了,全乱套了啊!
他甚至此刻开始讨厌自己有个运筹帷幄、喜欢提前未雨绸缪的脑子,听到有流民进来的消息,就把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恐怖事情想了个遍。
来报信的牛天明见县太爷发呆,纳闷问道:“县太爷,那些流民怎么处理?”
哦对!
陈庚年回过神来,严肃道:“咱们县区目前还很贫困,不见得能有收留流民的能力,走,我们去查看清楚,若真是普通流民的话,可以将他们送去凉州。”
啊?
办公房里,众人闻言齐齐傻眼,合着这些流民,不是县太爷送的惊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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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流民,确实是误打误撞来到江县的。
冬天风雪大,路上到处白茫茫一片,不仅冷的刺骨,他们还没有食物,只能靠着吃野草根、树叶子活命。
可吃这些玩意儿怎么能行呢?
肚子都被吃坏了,身上冻得各种痤疮冻疮,甚至十天半月都拉不出来一次大便。
说不上来是什么支撑着他们来到这里。
或许仅凭最后一口气,那一丝求生的本能。因为路上不停有人突然就死了,没死的也神情麻木眼神灰败,宛如行尸走肉。
听说凉州有粮食,那儿的知府大人心善,会给流民发粥赈灾。
于是,他们这群人幻想着凉州香喷喷的粥饭,硬生生咬牙走了不知道多远,来到了这里。
这群瘦的已经脱相、穿着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饱受寒冷饥饿折磨的流民来到江县的时候,是傍晚。
远远瞧见房子以及炊烟,他们麻木的眼睛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前面有房子,还冒着炊烟!”
“是不是到凉州了?”
“老天爷啊,终于到凉州了,快快,快去求见官老爷!”
他们跌跌撞撞哀嚎着冲了过去。
可等看清楚那破败的房屋以后,流民们愣住了。
因为真的太破了。
他们是从定州过来的,那边的村子虽然也很破旧,但肯定没这么破旧!难道他们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凉州,而是比他们之前村子更穷的地方?
流民们从惊喜陷入绝望。
“我去过定州城,那里城墙高大,凉州据说比定州更大,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流民中有个女人绝望嚎啕大哭,但因为哭的次数太多了,眼泪早就流干,只整下哀嚎:“这个村子比咱们那边还穷,哪里会有粮食接济咱们?估计自己都穷的揭不开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