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谢毅(1 / 2)
一出宫门,谢从安便派人回去与老管家送信,安排解决入宫路上那一段插曲。
谢又晴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东瞧西看,一副想问却不敢问的模样。谢从安也是闲来无事,挑了几句与她说了说其中内情,小丫头惊道:“明明自己摔了东西却要讹人,不知是哪宫的婢女,怎敢这样行事。”
谢从安想了想,方才的确没有主意到什么标识痕迹,便敷衍她:“宫里多少妃子,我又从无交涉,谁知道是是哪宫哪家的婢女。”说罢又记起那婢女盛气凌人的模样,冷笑着加了句:“总之是个主子颇为受宠的就对了。”
谢又晴却在一旁认真起来:“不说宫里的规矩严苛与否,这从内务府领出来的东西,不论是丢了还是坏了,恐怕都少不了要挨顿打骂,至于受哪种责罚,轻重如何,就只看他们家主子的心情怎样了……只说小姐这回是救了他们的命,也不夸张的。”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看来在这个世界里,对待宫婢奴才也和上一世的封建社会差不多。
谢从安轻叹,“她许是为了救自己姐妹才故意栽给内务府。我既遇到了,就替他们摆平了,本也无所谓的。举手之劳而已,就当是积了功德吧。”
谢又晴听后半晌没说出话来。
马车忽然停下。听外头说到了,谢从安发觉自家距离宫城果然不远,想起方才路经刑场,顿时有些耐人寻味。
究竟是因为仪仗绕路,还是安排之人别有用心?
可惜尚未得空琢磨,眼前又有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面前的小厮又换了一个。十岁上下的年纪,皮肤黝黑,神态中带着股憨直。因着个子拔尖衣袍已不大合体,被多看了两眼便不自在的扭捏起来。
“别慌。我自会过去。”谢从安随意笑了笑。她已经对下人恐惧自己这件事已经有些习惯了,“你先告诉我,方才送回来的公子如何了?”
“已,已安置了。”小厮怕说不明白,转向西侧的南苑指了指,“与两位表公子在一处。”
谢从安点了点头,只说要先回房更衣,便将人遣了。
定国公府虽在北地,园中的一草一木却皆非凡品。人说名家仕族百年底蕴,并非虚言。闲鹤亭取景于杭山太湖,奠基用的石头亦是从杭山开凿,北上送入长安城中。其间耗费的人力钱财无数,只不过因着主人喜欢。
这园子装点着从各处搜罗来的奇花异草,瑰丽多姿,应季而开。白日赏花,入夜听潮,不但一步一景,昼夜交替亦有变换。闲鹤亭因景色之妙被称为长安一绝,据说当年的皇家先祖也酷爱此处,常常私服来访。民间亦有王谢借宅的流言传说。
再次踏出院子已夜幕渐落。忠义侯府华灯初上,谢从安数着水中的灯笼倒影,缓缓朝闲鹤亭走来。
这是个四角两层的亭子,正中的桌上摆着个古朴的木雕棋盘,一旁的茶具乌亮,在灯笼照映下旋出变幻莫测的光。檐下水畔还供着一尊浑然天成的怪石,盆中有个未做完的垂钓老翁,蓑衣才披了一边,已是雪发红颊,神形初具。其精巧细致,白眉须发,根根分明。
再往前几步,露出个小壶在红泥火炉上咕嘟不停,水雾翻滚。谢从安赶紧几步去提,不料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掌将她拍开。
她笑嘻嘻的让在一旁铺了玉簟的石凳坐了,歪头笑道:“爷爷最近这泥巴玩的如何?”
“尚可。”
老人移步而过,带起一股香味特别的细风。那特别的香气明显是种木头来的,仔细去品,会发觉在它的压制之下,还隐隐藏着一丝发苦的药香。
一身素袍的忠义侯谢毅,瘦的厉害,却难得精神矍铄。老人木钗盘发,颇为低调。谢从安却知这支木钗便是那香气的来源,且身价不凡。
万年得生的奇香沉楠,可养人可入药。这木材被吹的神乎其神,弹丸大小的便值千金,做成发簪,价格更是翻了几倍。当年,此物在南境昙花一现便被叫至天价,没人知道最终是落入了长安城的忠义侯府。
“有日子没来,不知爷爷的宝贝匣子是不是又多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谢从安发觉自己撒娇扮痴张口就来,连半分的羞赧尴尬都没有,忽然有些体会到了身为少女的好处。
“定国公府都是你的,爷爷的匣子自然也是你的。”谢毅笑她,“只说你这病究竟养的如何了?多日不出门,今日一趟就招了这些怪。快与我说个清楚,可是要与你备嫁妆了。”
老人熟练的闷上茶水,抚着胡须等她说话。未听到责备的谢从安倒有些糊涂起来。
她思来想去,拿捏不稳,又瞧着老人和蔼可亲的满面笑容,的确不似作假,索性直接问道:“爷爷怎么不骂我吗?”
“骂你作甚。”谢毅一面倒茶一面朝她瞪眼,罢了拈起一杯放在她面前,刚要说什么,忽然露出了些许疲态,将举起的茶盏又放了回去。
“爷爷老了,说什么偷得浮生不问世事……”
眼睁睁看着老人坚毅明亮的目光忽然暗淡,谢从安的心头也跟着揪了起来。她连忙道:“今日瞧着爷爷的精神好了许多。可是因为换了新药?”
谢毅无声的笑着摇头,罢了低头吹茶,不再作声。
这一时的气氛转换让人心头酸涩,谢从安也忙跟着低头啜茶,然后装腔拿调的道了声好。
谢毅顿住瞧她一眼,又摇头笑叹她古灵精怪。
病了多日的人,醒来就忽然转了脾气。仿佛过去所受的教诲都起了作用。小丫头今日不仅能独自入宫面圣,还从刑场救下了郑家的孩子,听说在宫里还帮着小顺子解了围。且不说处理这些事所需的智勇,单说应对下的冷静克制,都是以前的她所未能有的。若不是谢广亲自报来,他必然不敢轻信。
翘首期盼的直等了半日,亲见了小丫头嬉笑如常,与往日红着眼的模样大相径庭。他才终于相信是自己等到了上天垂怜。
菩萨保佑,承蒙祖上的荫徳,他谢毅一生秉持公义,遵循圣贤,外对大乾尽责尽忠,内为族人遮风挡雨,却愧对家庭,痛失妻儿,落得晚年孤苦。所幸小孙女终于开悟,能让他也去的安心些。
“听闻圣上赐婚。郑家那小子有才有貌,配你倒不委屈。”
虽然自持,谢毅难免还是露出些激动。谢从安小心翼翼将这话语琢磨了数遍,又反复思量几回,瞧着老人对自己真的是满眼疼爱,最终还是卸下了心防。
“爷爷好大的口气,人家可是名满大乾的瑾瑜公子,配了你家的跋扈草包,如何能不委屈呢!”
她这一世的名声不好,此时噘着嘴嘟嚷出的不满,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
谢毅听了,登时耿着脖子瞪圆了眼,“我忠义侯的孙女,跋扈又如何?草包又如何!闲人才只懂嗑牙,你不必理会便是。若那郑金鱼也跟着瞎眼迷心,老头子必然舍了这身骨头也要将这婚事拒了!”
老人语气夸张,眼中分明是认真的,谢从安跟着笑起来,心口却暖暖胀胀,有些想哭。攒足了漫长一日的惶惶不安,终于都在此刻消散,重新生出了一种回到家才能有的安然自在。
得知圣上未有其他为难,谢毅吩咐下人摆饭,祖孙俩边吃边聊。
因老人的兴致出奇的高,谢从安便陪着聊了些前世的奇闻趣事,饭罢又是饮茶对弈,直到夜色催更,她将老人请回了兴水阁中,又与负责照顾日常起居的小厮们耳提面命,讲了不少前世的养生细节,这才回到了幽兰苑歇下。
自此,大乾第一侯府千金的生活正式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