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生辰宴(1 / 2)
自然, 一切只是据说,官方并没有公布任何名单。
而那些被抓入狱的士子,头顶的是诽谤朝廷、疑似勾结外敌、形迹可疑、欠钱不还等等罪名, 从除夕夜到上元节半个月里, 大部分人被陆续放出来。
在武德司的监狱中, 他们没有受皮肉之苦,但从憔悴的脸庞和瘦了一圈的身形来看, 显然饱受一番精神折磨。
春闱在即, 去监狱里蹲上十天半个月, 可不是闹着玩的, 轻则惊吓一番,体弱的出狱后直接大病一场。
其中十几人被查出有罪,他们或是户籍路引有误,或是出身有疑,或牵涉其他官司, 从武德司监狱出来后,再入刑部大牢交给三司问罪,最终有的被流放、有的革去举人身份永生不得应考。
而以王萧岳、林月贤为首的世家子弟, 也在除夕夜被抓入武德司监狱,但只在狱中待了两三日, 就被家人接回府中。
一场千人血书请立太子的活动, 浩浩荡荡的开场, 后以惨淡结局。
圣上态度暧昧, 并未公开惩处参与活动的士子, 但又授意武德司罗列各色罪名对士子大肆追捕,就在读书人对此激愤不已,抗议不断之时, 武德司又将大部分人放了出来,可谓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一紧一松,宽柔相济,将此事徐徐掀过。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可沈长林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敏锐的感受出了异样。
先是街面上的便装探子明显增多,他们或做商贾打扮,或乔装成路人,看似其貌不扬,举止随意,但目光却如鹰隼般注视着人群,探查着一切。
其次,武德司衙门口,每日送鲜果肉蔬的车比从前多了两倍,侧面说明他们的人数激增了。
武德司为圣上私兵,只对皇帝负责,不受任何机构部门管辖,之前一直稳定在三千人左右,如今人数急增,让沈长林不由的想起一个大名鼎鼎的词锦衣卫。
看样子,武德司就将是大乾朝的锦衣卫。
“长林,在想什么”姜无戈的一声笑问,打断了沈长林的沉思。
从正月初三开始,沈长林便继续跟着姜无戈上课了,一对一教学,不设置课表,甚少布置作业,大部分时间聊的是时政,以及对律法国策的看法。
师徒二人,几乎没有禁忌的话题。
因此,沈长林沉吟片刻,十分自然的说出了心中疑惑“当今的三位皇子中,唯有誉王殿下宜承继大统,学生斗胆,圣上龙体欠安,早立太子,于国于民都有好处,否则,一旦龙驭宾天,事出仓促,无圣旨无口谕,新皇登基之时,难免有继位不正之风言风语,于国祚不利。“
所以,为何圣上迟迟不肯立誉王为太子,沈长林想不通,因为圣上没有第二个选择。
姜无戈凝神一笑,盯着香炉上方袅袅升腾的青烟,走神了片刻。
当今圣上,他的那位皇兄身上,有件不为人知的遗憾事,这桩憾事,是他迟迟不肯立誉王为太子的原因之一。
“长林,你可知二十年前的永王之乱”
沈长林点点头“学生知晓。”当日林月贤同他说过,“前太子便夭折在这场藩王之乱中。”
姜无戈蜷紧手指,深吸一口气,目光穿过虚空,似乎在回忆遥远的过去。
“前太子夭折,实是折损在永王手中,当年永王率兵攻城,华京城门摇摇欲坠,经世家调解方暂休兵戈,为求喘息之机,圣上答应了永王持太子为质的要求,送刚满八个月的太子,入了永王营帐。”
“幼子何其无辜,小小年纪便离了皇父母后深入敌营,身旁只跟着两位奶娘,为质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年,永王蠢蠢欲动,再次兵临城下,可就在攻城前夕,太子感染了罕见的伤寒症,此疾十分凶险,是烈性传染病,不仅太子病得奄奄一息,连照顾他的奶娘和宫人也相继中招离世。”
沈长林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前太子的命运竟是这般凄凉“前太子为质而夭,圣上平定永王之乱后心怀愧疚,因此迟迟不愿立新太子”
“是也不是。”姜无戈抿紧薄唇,眸光似晦似明“太子病故的消息传来,朝野震怒,言永王故意残害无辜储君,其行无耻其心可诛,但也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死的不是太子,而是替身,太子病故之时,已有一岁半,身长两尺,可御医见到的尸首,却只有一尺长,明显不足岁。”
沈长林紧蹙着眉,觉出其中的蹊跷来。
姜无戈缓缓露出一个冷笑,虽然他用一种听说的语气诉说往事,但沈长林有种直觉,他是当事者之一。
“太子的尸体由前锋军黄一鸣从永王营帐夺出,直接送到了皇城,亲眼见过尸首的只有黄一鸣和当今圣上,太子生母先皇后和御医及一众宫人,都只隔着白帘遥遥见了一面,接着,圣上以太子尸骨有传染为由,将尸骨即刻火化。”
“从此刻起,无论太子是死是生,在礼法上他都是个死人了,他的死,正好给圣上集结兵力,反攻永王了契机,生而为质,死而为国,前太子的一生,何其悲烈,何其可惜。”
尘封的旧事说完,留给沈长林的除震惊之外,还有理不清的思绪“无论如何,前太子已死,圣上久不立嗣,除非”
除非前太子根本没死。
姜无戈起身,双手负于身后,望着院里皑皑白雪,低声道“太子是死是活,唯有圣上与黄一鸣最清楚。”
沈长林呼吸凝重,从圣上的种种表现来看,他更倾向于,太子没死,他很大可能是做了圣上凝聚国力,反攻永王的筏子,或许,他已流落民间
“读书吧,今日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你做什么,只是希望我的弟子,不要误入陷阱,不要入了漩涡,圣上为了稳坐江山,连唯一的嫡子都可以牺牲,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一阵寒风掠过,沈长林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弟子明白。”
春闱在即,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潜心备考,旁的不做他想。
姜无戈对沈长林十分满意,望着沈长林仿若望见当年的自己。
二月初六,是山和长公主的生辰,长公主广发请柬,几乎将华京城里所有的高官贵族请了个遍,这位公主好排场好热闹,每年生辰均会大操大办。
慢慢的,山和长公主的生辰宴,几成华京城年初的一个节日。
青年男女打扮一新,企图在宴会上吸人目光,彼此有意的男女,也好借机约会碰面,至于长辈们也乐得凑堆,趁机相看儿媳佳婿,顺便话家常维持各家情谊。
姜无戈乃长公主的堂兄,自然也收到了请柬,往年他都不去,但山和长公主的生日宴场面浩大,贵人如云,考虑到小徒长林出身寒门,要多见世面为好,今年便破了例。
“长林,紧张吗”
往长公主别苑而去的马车上,姜无戈笑问道。
沈长林虽有一副老灵魂,但参加如此高规格的宴会,是人生第一遭,他垂眸据实相告“有一点。”
“无妨,都是一张嘴一双眼,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罢了,大部分是酒囊饭袋,除了会投胎,没有一点强于你。”姜无戈语气温和却言语犀利,“多历练历练,自然就适应了。”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巷,逐渐往僻静处驶去,人烟逐渐稀少,最终驶入一片森林。
长公主的别苑,占地数十顷,便是依森林而建。
别看此处人稀荒凉,却因风水好,成了世家贵族争相抢夺建立别苑的宝地,最终山和长公主凭着圣眷,独占一大片土地。
渐渐的,别苑的高台楼阁自林间露出了轮廓,驶过一不知名的湖泊,长公主的别苑便要到了,但姜无戈却突然叫停了马车,说要去见一见故人。
“先生,时辰不早了,若半途耽误,恐要误了开宴时间。”车夫提醒道。
姜无戈潇洒回应“无事,今日主角乃长公主,我们迟些到场无伤大雅,长林,随我一起下来。”
对姜师傅的随性,沈长林早已习惯,反正去公主宴主要为了长见识,也无所谓迟到不迟到,于是非常淡定的随姜无戈沿着平静的湖泊漫步起来。
春寒料峭,风刮在人身上如小刀在割,但此处视野开阔,风景特别秀美壮丽,让沈长林觉得很值。
师傅二人慢慢而行,一路无话,使得沈长林短暂的忘记,姜无戈的原话是去见故人。
直到一座简单的石制墓碑出现在眼前,上书雍州宁园园之墓。
这墓主人,就是姜无戈要见的故人了。
见周围杂草丛生,应许久未有人祭拜,姜无戈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将墓碑周围的杂草藤蔓清理干净,然后拿出一瓶随身携带的桃花清酒,缓缓淋在墓碑附近。
“园园,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