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1)
红尘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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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无事,早早上床睡了。第二天天刚亮我们便起来,饭后妻子开车上班,我仍在家中编写讲义。
堂伯好几个月没有给我来电话,今天却打过三次,我拿起手机,他那边却又挂断,开始以为是拨错号了,也就没有多想。待我静下心来思忖:堂伯一向处事精明仔细,像打电话这样的事哪有一而再丶再而三拨错的理?我随即拿起手机给他回拨,响铃三十来秒后才听到他的声音。
我说:“伯父,你打我电话几次又挂断,是不是有事电话里不好说?要不我马上到你那里去?”堂伯沉吟了好一会,告诉我:“过我这边来,今天就算了,是有些事要对你倾吐,但现在家里有人不好讲,等下看看有无机会。”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我纳闷,堂伯今天不对劲呀,他向来说话做事爽爽快快的,哪里见过今天如此犹犹豫豫丶畏首畏尾?
我心中七上八下,很不平静。堂伯平时与我关系特别亲近,两人谈话投机,无话不可说。我前些年心情郁闷不欢,堂伯总是百般劝慰,想着法子逗我开心,有时还陪我外出游玩,他人脉广,每到一处都受到热情招待。他今天说话呑吞吐吐,做事想做又不敢做,首鼠两端,这与他一贯爽利洒脱作风大相径庭,他肯定遇到了十分为难的事。他已经年过七秩,与外界没有太多交集,所以矛盾想必出在家里。“难道与伯母有关?夫妇失睦?——应该不会,伯父与伯母一直很恩爱的呀!”
脑子已经想得有些发胀丶昏昏沉沉的了,讲义编写不下去了。我拿出上海花茶放进紫砂壶内,烧开水冲泡,一股混合着茉莉花丶玫瑰花和龙井茶叶的浓浓芬芳腾起,我深深地嗅吸着,并小口小口啜饮,开始觉得脑子里的雾障渐渐消退,有些清朗起来了。
我闭着眼仰靠在转椅椅背上,尽量使自己沉重的心情放松下来。
堂伯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早年读书用功刻苦。小学丶初中丶高中时,他自己严格要求日常功课(通读课本当日章节内容丶做相关习题作业必须于课堂上完成,课余时间全都用于阅读中外文史哲书籍,尤其醉心于孔子的《论语》丶杜甫的诗丶韓愈的散文和曾文正公的《家书》,法国十八世纪启蒙运动思想家卢梭的《忏悔录》和俄国作家车尓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等也是他的枕边书。
但高中毕业后,堂伯没能考上大学,原因是受家庭历史问题牵连。从此他常在小学和中学代课,再到后来成为某大农场职工,在农场办的一所高级中学教书。因为没有大学文凭,他教的学科课程频繁变动,数丶理丶化丶生等学科,不管他教得多出彩,也不管学生多欢迎,只要有大学生毕业分配到学校,他就要空出位置让给他人。
堂伯文笔厉害,常在报纸副刋和文史哲诸多刋物上写文章,不仅所在地及周边有影响力,即使是省里甚至外省都很有些文名。学校见此,常常劝他放弃自然学科的教学工作,改教文科如语文和历史。从此他的名声更大了,许多别的学校老师,纷至沓来听他讲课;一些大学在当地开办的中文专业函授丶电大中文班等,都聘请他作辅导老师。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教材编辑室,也多次发函邀请堂伯参与教材改革研讨会,他的每次关于语文素质教育的发言,都被整理成文,刋发在出版社主办主编的教育教学杂志的头版头条上。
国家改革开放形成大势前夕,堂伯经朋友引荐下海经商搞汽车销售。因为诚实守信丶工作勤谨,又头脑灵活丶能写会说,被德国一家汽车公司在中国的代理商看中,招在麾下,后延聘为副手,直到退休。
堂伯外表温文儒雅,书生气十足。他为人正直,一生好读书,喜清静独处,不太愿意主动与人交往结识。对于钱财,他总说能衣食无忧就行,不可贪心过多追求,自己得给自己规定一个严格限度。常有亲戚上门借钱,他要看借钱人的人品丶看借钱人的真实需要。如果有急难之事,他总是慷慨解囊相助,同时还告诉借钱人不要急着还钱,他不等这笔钱用。也经常有人被断然回绝,这种人不是人品差丶口碑不好,就是不务正业丶企图走旁门左道或歪门邪道。拒绝的理由极简单也堂皇:他是生意人,自己都嫌钱不够周转,哪来余钱借你!因此堂伯也确实得罪过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