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 / 1)
红尘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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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夹在紫烟姐妹二人中间,围坐圆形红木餐桌旁享受着早上的美食,我还真不知道蔓儿的厨艺也如此精妙,与紫烟比也差不了多少。这个女孩什么都想学,什么都要学好。我在心里直摇头,这又何苦呢?心比天高,做得到或做不到,过程都一样是痛苦的。
吃过饭蔓儿要我与她姐一道上楼,讨论一下紫烟刚完成的书评。紫烟说我还没有过目,先让我看完丶三人再一块斟酌修改,她留下与蔓儿一起收拾厨房。
我只好一人上楼,在二楼客厅几案边阅读书评的打印稿,这千字评论真可说纸浅意深,入木三分地用“词艳情长”评介了李清照的一生。特别是澄清了近年以来对她《夏日绝句》一诗的误读,指出赵明诚之死与此诗没有任何关系。
书评以李清照与赵明诚婚后写的诗词为证,如《奴丑儿》写情色逗丈夫而求欢,《醉花阴》写重阳节对外出丈夫的深切思念,都说明了他们伉俪情感深笃。如此深情的妻子会以诗词讥讽而逼死至爱的丈夫,谁信?李清照南渡以后词风大变,婉约清丽变作沉郁凄婉,家破国亡之外,赵明诚的死是造成这种词风改变的直接而重要的原因,这期间的代表作《声声慢》叙己身悲苦孤寂之状丶抒对死去丈夫沉痛怀念之情。另外赵明诚的《金石录》最后也由李清照编辑整理而得以完成,这一切都证明李赵之间真挚丶深厚丶纯粹的爱情。
书评最后以南渡诗人普遍存在的家国情怀为诗文创作的大背景,指出李清照的《夏日绝句》是借古讽今:一方面指责靖康之变后,宋王朝整个统治阶层软弱无能丶贪生怕死,面对山河破碎,没有担负天下大任的气魄丶没有所向披靡的气概(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另一方面借项羽不肯过江东的历史故事,讽刺南宋统治者不敢抗金而渡江逃避丶企图苟安一隅的悲惨可耻现实(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才是诗之大旨所在。
紫烟和蔓儿有说有笑地上了二楼,见我俯首案几作深思状,两人对视一眼,悄悄站在我身后不说话。我闻到了她们姐妹特殊的兰蕙气息,抬头转脸看着她们说:“紫烟,你为蔓儿写的书评,又是一篇佳作!哥可没有小妹那样的如椽大笔,写不出来。”接着简要谈了我读后体会。蔓儿兴奋地说:“哥,看过之后真的有恩格斯所说‘豁然开朗’的感觉,用‘词艳情长’四字概括李清照的传奇一生和诗词风格再合适不过!”紫烟听着也很开心,她心里可能在想,总算为妹妹做了一件好事。她摸摸我的头,笑着说:“我夫子说行那就行呗。”
正在讨论书评的时候,医院办公室打电话要紫烟去一趟医院,说事情有点急,问什么事办公室目前尚没有搞明白,支吾老半天。紫烟没有说话,正在更衣室换装,我进去替她收拾换下来的衣服,同时把一条围巾给她围上,她乘势亲了我的脸,笑着出来跟蔓儿打了声招呼下楼,我跟在后面,陪她到车库取车,检查了车刹丶油箱和电瓶,没有发现问题便开了出来。我跳下车把她抱进驾驶室,她又亲了亲我的额头,然后开车走了。我回来便见蔓儿在后院屋门旁,原来她也跟着下来了,但没有露面,想是给我们留下卿卿我我的空间。不下楼怕冷落了自己的姐姐,下楼又怕影响了姐姐与姐夫的亲热互动,蔓儿想得太多,所以活得太累。
我拉着她一道上楼,问她校样稿要不要再查一遍。她笑着看看我点头,表示寄出前复查一次更踏实些。我把校样用大牛皮纸袋装上,招呼她到四楼书房去。
两人轮换读稿,除了改了几处标点符号之外没有发现别的问题,蔓儿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笑得开心,也笑得烂漫天真。蔓儿平时极为庄重拘谨,不苟言笑,轻言细语,就事论事,决无节上生枝,更不延展枝蔓。大家印象是严肃有余丶活泼不足。唯有同我在一起,她才放胆放心地畅所欲言,不做作丶不矫情,有时情绪激动会像小孩一样扑在我怀里或笑或哭,没有男女之防,在她眼里心里,我是她兄长大哥。
今天看到她开心,我也很开心,我一直把她视作我的小妹妹,常常宠她。后来她长大了,我怕误会,娇宠就收敛许多了。她学习用功,也善于思考,做学问常喜另辟蹊径,与我多有交流,所以我与她又增添了一层亦师亦友的关系。到后来她成了我工作上的助手和副手,学术上她与我接受了同一传承,虽研究方向不同,但都在同一个研究领域,频繁接触交集是常有的事,所以二人的情感更加深厚了起来。最近她与紫烟认了亲,这就使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亲近了一层,与从前太不一样了。我有时在心中问自己,蔓儿算不算我的红颜知己?除了紫烟,蔓儿算不算红尘中我最爱的第二个女人?
我…我…回答不了。我不敢回答,我怕出乱子,我怕我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过不了心中的那道灰门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