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两军几覆化尸魃 归还兽丹助神生(1 / 2)
护国军阵内厮杀正酣,朝廷之内的武修也不在少数,光是帮衬薄奚尘牵制紫月寒的就不下十几人。
阵内空间有限,用修为搏杀显得很是局促。虽然护国军人数众多,但是这些人并非薄奚尘亲率的精兵,起初借由人数压制他们还占上风,但是慢慢地有一些士兵就开始有了退缩之意。
明义军本就是孤注一掷,死战不退,勇猛至极,慢慢的薄奚尘就感觉身后的兵在一点点变少。而他一直在等的明王或者紫月离已死的消息却迟迟未至。
上京城的城墙之上,静宁静静的眺望着这阵里的一切。她身后的暗影里又一阵声响,孤枭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战场之上已经死了近十万人。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静宁的手狠狠的拍到了墙上,说道,“他可是‘兵鬼’,两倍人数,怎么可能会输?”
“呵呵……我说过,人心最是复杂,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假意抗敌?只有尸体,才是最忠心的……只要我的尸狂咒声起,那里面所有死去的,不分敌我,都会成为你最忠心的奴仆……”
说罢,孤枭又略有忌惮的扫了静宁身边的鬼臬一眼,静宁的背绷直了些,指甲紧紧的抠进了掌心。
夜幕已经降临,那个战场之内,已经杀的不辨敌我,靠的全是各自的本能。
就连一向白衣素练的紫月寒身上都已经血迹斑斑。薄奚尘的画戟又到,踏炎的双翅一振,紫月寒飞身一格,月盈的劲力又让薄奚尘后退了十几步。
直到此时,薄奚尘也不得不正视了一个事实,就是他派出去的两波刺杀定然全部失败了。
他自诩兵阵无双,可是在心机谋算上,他还是逊了紫月离一筹。眼下支撑他的还是家国百姓,这幸存的三四万人。
就当薄奚尘还在苦苦支撑时,他忽然听得背后的上京城内,一阵密密麻麻的泣鸣声响起。
像是来自远古的风,夹杂着撕裂、痛苦、怨恨、号哭,裹挟着腥腥的血味和尸臭,穿透人群,袭掠尸堆。
很快,护国军的最后方传来一阵活人的哀嚎,然后越来越多。
薄奚尘手里的画戟狠狠的颤抖了一下,因为他发现,他脚下的那些尸体,不论敌我,突然都在扭动着挣扎着爬起来,那个活人少死人多的大阵之内,突然尸人林立,挤满的尸体都快要撑破了。
所有还在对抗的活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愣愣的看着眼前那些可怖的活死人,一阵凉意从脚一直窜上了头发根。
那些尸魃听着那阵咒声,迷茫了那么一刻,随即错位的脑袋四肢突然拧转,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盯着一切还在喘息的物事,喉咙里掠起一阵阵低吼,然后突然发狂对着一旁的人蜂拥而上。
来不及防备或者根本无力招架的人很快就被撕的血肉模糊,倒地片刻又突然睁开眼睛,加入到奔袭中。原本鏖战的阵内顿时惨叫骤起,乱作一团。
反应迅速的人还能分清眼前的形势,而绝大数人都是迷茫与慌张,敌我难分,根本不知道此时该杀向何方?只能本能的格住扑上来的尸兵。
薄奚尘再顾不上与紫月寒周旋,他的踏炎狠狠的踹飞了扑上来的一群尸魃,他飞身而起往最中间的战车上一跃,纵观而去。
外围的包围早就分崩离析,这里已经变成了尸山血海,群尸乱舞,他最为厌恶的脏东西已经卷透了整个军阵,靳东风、蒋北辰、瞿南星等人俱已负伤,眼下更是在苦苦的支撑挤过来的尸魃。
薄奚尘感觉周身的血都凉了,他遥望着上京城墙,两行浊泪滑落,半哭半笑的说道,
“大安负我,大安负我!”
另一边的明义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是毕竟他们跟尸魃交战过,反应迅速。
紫月寒用掌力格开了一个还不明情况的护国兵,高声喊道,“有人在念尸狂咒,不要恋战,火速撤退!”
说罢,他月盈起势,往南方两个方向一劈,便劈出了两条血路,随后各大掌门和修为高深的修士都自觉殿后,护卫其余人撤离,甚至有些不明境况的护国军也放弃了立场,跟着一起涌出。因为哪怕战死都比这样身处尸群里不明不白的化作其中一个好得多。
另一边,夜楚云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最后一个杀手面前,他脚下一用力,就把那人踩在了脚下,而其余的十几个人早就横七竖八躺在一边没了活气。
那人嘴里吐出一大口血,憋红的脸上使劲的挤出了几个字,“魔道……功法……你……竟……吸食……”
夜楚云透过面具阴冷的看着眼前这张脸,说道,“我最恨的就是朝廷的走狗,算你们不走运,还想动我的弟弟……”
说罢,夜楚云的脚一用力,手上的扇子一挥,一抹嫣红洒入空中。
而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响起那阵尸狂咒声,夜楚云几乎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迅速夺过依云手里的剑,几个起落就把十几具尸体的头和四肢削掉了,断头断手散落了一地。
明垣看着地上被肢解的人形,有些愣愣的望着夜楚云。
夜楚云的面具上有喷溅的血迹,他丝毫没顾得上明垣看他的眼神,伸手一拽明垣背后的盔甲,把他托上了霜麟,然后自己也快速上马,他一提缰绳,看了一眼两边,想想紫月离和羽青,然后快速的带人往南奔去。
此时的明义军据地内,战斗也已经基本停止。
薄素素抚着胸口趴在地上,眼里还是一样的不服,薄修染手执链刀半跪于地上,其余人皆是重伤无力再战。
一旁围上来一群士兵,把几个人架在了刀下。此时尸狂咒声起,紫月离飞身而起远远望着前方,蹙起了眉头。
羽青的胳膊和腿也被划伤了,正撕了一块绢布有些费力的想去包扎一下。
另一边,夜楚云率黑骢骑兵也已赶到,明垣看见紫月离,还有眼下的阵仗,忙走上前来问询,“先生……”
夜楚云一眼看到的却是倚靠在战车旁正要用嘴和手包扎胳膊的羽青,他从马上一跃而下,把脸上的面具一拽,几乎是冲到了羽青的身旁,一把攥住了羽青的胳膊,火急火燎的问道,“怎么了?受伤了?谁干的?”
羽青没有防备,本来都快包好的地方被夜楚云一攥,她最是怕疼,忍不住“嘶”了一声。
夜楚云吓得慌忙松开了手。羽青皱了下眉头,翻了他一个白眼,嘟囔道,
“太久不打架了,生疏了。没事,有郎伯的金疮药,明日就能结痂。”
夜楚云看着羽青又挑起那段绢帕,想起自己手上还是满手血污,就有些无措的往身上蹭了蹭,然后小心翼翼的伸过手来帮她系好。
包扎好了伤口,夜楚云猛然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一眼另一边被士兵架着的薄修染等人。
紫月离走了过来,急急的说道,“是鬼宗的尸狂咒,越津战时也有过这个声音。”
夜楚云点了点头,说道,“看样子,静宁信不过薄奚尘。恐怕那里面已经人尸不分了。我率兵前去接应!”
说罢,夜楚云翻身上马,招呼了桑奎和一队精兵护在羽青周围,才一招手带着一半兵马驰骋而去。
一旁听见这话的薄修染和薄素素都抬起头来,薄素素眼里俱是泪水,她使劲扭头看着肆虐的尸兵,嘴里不停的念道,“父亲,爹爹……”
羽青走了过来,看了薄素素一眼,说道,“这就是你们薄家效忠的王室,可笑吧?”
明垣也走过来,低头说道,“你薄家效忠的究竟是一个姓氏还是一国百姓?越津一战,尸魃一夜激增,那埋在城墙下的全是里面的无辜百姓。静宁篡位,勾结鬼宗,岂会容得下你们薄家?难道,我明家……不是血淋淋的例子吗?”
垂着头的薄修染猛然抬起头来,眼里俱是惊骇,他苦笑了一下,沉默了良久,然后有些恳求的对着紫月离说道,
“先生,是我等糊涂,求你,放了我们。我们想去救我父亲……”
薄素素亦是挣扎了一下,甚至深深下拜,头也磕到了地上,哭道,“求先生,求明王……”
明垣回头看着紫月离,紫月离没有回答,只是跟明垣说道,“你是未来的王,你来决定。”
明垣点了点头,又看着他们十几个人,说道,“我不想你们薄家步我明家后尘。”
然后他一挥手,架着他们的士兵收回了刀刃,薄修染搀扶起薄素素,然后几个人在原地画了一个阵法,薄修染对着明垣和紫月离深深一辑,然后几个人再次破土而去。
这天的月亮升起来了,泛着微微的红光。
羽青抬头,嘴里喃喃的说道,“七年前的上原山上,月亮也是红的。”
紫月离的心颤了一下,随即就吩咐明垣,“垣儿,带着这八千人马撤回龙栖山。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下山!”
明垣一惊,着急的说道,“先生!我要去救他们!”
紫月离目光一冷,面色沉了下来,说道,“对面已经不是护国军,是十几万的尸魃。也许……我们也到了穷途末路。今日若败,你就带人退回西南,以图将来。”
明垣依然倔强的摇着头,紫月离又继续说道,“先生的话也不听了吗?记住先生教过你的,做帝王,就要杀伐,决断。今日……令你涉险,是先生……抱歉……”
明垣的眼里涌起了泪水,他沉默的看了紫月离一会,然后袖子一抹眼泪,翻身上了霜麟,手里一抡赤影,然后冲着后面的八千人一挥手,头也不敢回的往龙栖山上奔去。
待到周围都没有人了,紫月离站在战车上,看着撤回来的人马以及后面疯魔了一般涌过来的尸军,跟羽青说道,
“当年我离子默只有一步之遥,我心中有恨,我知道你心中亦是。青儿,今日我不是你的兄长,只是你师父的未亡人。若我们能全身而退,我带你,去见他。”
羽青闻言猛然抬头,心里狠狠的抽了一下,她没明白紫月离话里的意思,待她想再问明白些时,紫月离已经跃上了白鹭的背。
然后他从袖子里摸出了那截断笛,双目一闭,一阵凄苦悲悯的音韵流泻而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羽青并不知道这几年紫月离心中的悲苦,只是她似乎最能体会他心中的痛,因为他们都是那般深爱着那个人。
羽青看见了那截笛子,听见了这段悼念的音律,只觉得脸上有些凉,她抬手一碰,已经满是泪痕。
“师父……”
羽青嘴里念着,似乎脑海里已经全是那张慈爱的脸。看着越来越近的仓惶奔走的人群,还有人群里那一抹护卫在后的白影和紫衣,她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信念,就是她要解救他们。
他们这些人想逃走其实不难,可是放纵尸魃之后呢,受尽折磨的还是百姓。她多希望,这世间涤荡浊息,一派清明,世人就像她幼时青峪里那般,纯净而美好的生活着。
“云巫雨阵,可挡千军万马……”
羽青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张开了手,手里的云巫伞便离手往天空飞去,越飞越高,也越来越大。
天空突然涌动起滚滚的乌云,遮住了那轮红月,越压越低,徐徐的南风忽然变成烈烈的北风,空气里涌起了潮潮的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