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谋算半生空饮恨 皇城变天终易主(1 / 2)
这个夜似乎过分的漫长,那些习惯于早起的人都好似沉迷于一场梦里醒不过来。
而那条通往观星塔的路上,有一个如鬼魅般的人影跌跌撞撞手脚并用的往前走着。
黑袍已经遮不住他的身形,那半截残躯沥沥的流着血,身后还挂着一只黑黢黢的干瘪异虫。
紫月寒的那一剑很强,所以,孤枭根本没敢去接。而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在那一片红光中留下了一个幻影,然后真身再次逃出生天。
相比性命,什么都不重要。这是他最大的信条。
此前,他曾想借助其余三位谪仙之力逃脱星师掌控甚至想成为第五“仙”的想法早就化作泡影。所以,他还怀着最后一点希望想去跪求星师的一点点恩赐。
孤枭感觉已经走了很久,可是这条路却总是走不完。他嘴里喃喃道,
“求星师……我还有用……我可以……”
可更令他绝望的是,那塔在他的眼中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淡。
“不……不要……星师……我已经做了那么多事……求你……”
他开始拼了命的狂奔起来,只有一条腿支撑着往前爬动着,眼看着观星塔的门近在眼前,他激动的伸出手去,碰到的却只是泡影。
那座塔不见了!
眼前依旧是黑夜,依然是最平淡的长街。
孤枭躺在了地上,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终于死透了。
他茫然的用一只眼看着天空,突然感觉到那沉寂了数年的右臂又开始涌起了如蛆附骨的疼痛。
他惊恐的往右臂看去,那只胳膊早在他从紫月门回去之时就已经亲手砍掉了,如今半截身躯都已经腐化难辨,这疼痛?
不,这疼痛仿佛在左臂,在左腿,在胸口,在脖子,在身体的每一处。
他拼命的蜷曲着身体,喉咙里也响起了抑制不住的嚎叫,他脑子里在拼命的想,这痛来自哪里。
好像来自深谷中的那个小院,谭秋拿出两枚钉子埋进了他的肩腧穴,温柔的说道,
“这钉子可做屏障,阻住这毒往体内的侵入,寻找缓解之法。但若想万无一失,还是……需要截了这条手臂。”
谭秋的眼睛阴冷的扫过他,瞬间又闪躲了眼神低下了头。
其实,那钉子只是让那毒气的漫延变得和缓,继而缓缓渗透进身体的每一条脉络。
谭秋不止一次的提过,截掉手臂,那才是腐蚀麻痹他的真话。而是利用他的多疑,防止他因为毒性猛烈断臂自保而已。
如今,才是毒气的全面爆发,昙叶之毒,无人能解。即便他逃得过紫月寒的剑,也逃不过这宿命的安排。
孤枭忽然想起,最后在谭秋身上做的谋算。他利用她在南海寻到了羽青的踪迹,知晓了上古神兽、岚雀之息和素心重生的秘密,他总以为上天总不会亏待他这半生的机关算尽。
他曾静静的在暗处看着平和岁月里的谭秋,终究在知晓她的情意时,决然的离开了,他这一生唯一心软的时候,就是放她自由。
可是,她并没有放过他。
“秋儿,是你……”
孤枭缓缓的沉吟道,因为疼痛他已经扭曲的面目全非,而一直垂于他身后奄奄一息的绝日,突然扭动了下身体。
昙叶复出的毒,似乎唤起了它些许记忆。
垂死挣扎,它似乎也不想这般死去,它残缺的翅膀忽的扇动了一下,然后肚子剧烈收缩,嘴管一阵猛吸,孤枭残存的内力,血肉,骨髓就一股脑的席卷一空。
孤枭惊恐的发现,他那半截还算完好的肉体,正在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变黑变焦,如同以前被他吸干的那些尸体……
那些人的痛苦和哀嚎化作他此时喉咙里的撕扯,直到再发不出任何声响。
他的脑子在化成一抹干粉之前,他似乎也闪回了一生的时光,而最后停驻的只是那一段。
他跟在那个美丽身影后面,平静而安稳的时刻……
她回过头来问他道,“我叫谭秋,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心怦然跳了一下,说道,“顾霄。”
那具躯壳终于彻底平息,绝日抽出了嘴管,落在了这状似骷髅的人身上。
黑夜漫漫,有风吹动了绝日的残翅,这是属于它的夜,再也看不见的永夜。
绝日突然想起那段身在西域沼泽的日子。其实它与昙叶从来都见不到,一个为木,一个为虫,魂灵相通,却日夜颠倒。昙叶有剧毒,可它却通身纯白,一为死,一为生,它却从未感觉到孤单。
一朝入魔,定然是退无可退。百年过去,昙叶何曾真正的复生过?而它们的命,在这些“人”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绝日轻轻一抖,那仅存的翅子边缘如同干枯的秋叶,化作粉末,直到最终通身零碎,随着风一点点飘散,卷入了上空,再没了踪迹。
东方初亮,紫月离已经披了外袍,眉头紧锁的看着报呈的军械状况,忽而听得门口一两声有些杂乱的脚步,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个人。
紫月离看着紫月寒被条条割裂的衣裳,还有那满身的血迹,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翊儿!”
紫月离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接住了他,紫月寒的精神再也撑不住了,身体往紫月离身上一倒,嘴里又洇出一丝血迹。
他靠在紫月离的肩上,心里有些难受又似乎有些委屈,嘴里轻道,“哥,他……死了……”
说罢,他眼前一黑,就昏迷了过去。
“月寒!”羽青突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而听见她的惊呼,坐在旁边的郎之涣瞬间忙的走了过来,问道,
“丫头,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这才悠悠的记起了什么,连忙问道,
“郎伯,夜楚云怎么样了?”
郎之涣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顶,点了点头,说道,“他暂时还没醒,但是经脉续合,没有性命之忧了。”
羽青舒了口气,这才撑着想坐起来,只是手上一用力,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羽青又无力的倒了回去。郎之涣看着,心都要疼碎了,不停的安慰道,
“只是麻沸丸的药力还没过去,放心吧,等养好了伤,郎伯一定想办法……”
“没事的。”羽青心里有些酸涩,赶忙打住了郎之涣的话。她突然记起刚才的噩梦,心里又隐隐的不安,赶忙问道,“月寒,可知晓了?可来过?可生气?”
郎之涣心里一颤,想起紫月离的嘱咐,就闪躲着背过身去,说道,
“能不气吗?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马上又要攻打上京了,眼下军中无人,他……去替他兄长探哨去了……”
羽青听了,倒也没有怀疑,只是觉得满心都是愧疚,就连忙说道,
“郎伯,快给我开些让我能健步如飞的药,我得快点好起来,起码他看见我很好,就不会生我气了……”
“嗯……我……早就熬好了……”郎之涣忙的转身去端药。
“可有别人怀疑过?比如说兄长……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羽青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
郎之涣把她扶了起来,把药端到了她嘴边,说道,“放心吧,我‘医泽’的名号不是随便就能质疑的……再说,夜楚云暂且只是保住了命,想融合你的血,尚需要些时日,奇迹什么的,总有人信的……”
羽青勉力的吞下了那些苦药,又接过郎之涣递过来的甜果,感觉到嘴里有些丝丝的甜,才觉得轻松了些。她仍心怀希冀的说道,
“希望攻破上京不费什么气力,我想回江南了……”
紫月寒躺在紫月离的帐中,郎之涣已经悄悄过来诊过,修为过度消耗,虽然无大碍,但是短时间内恐怕再难以运功。
紫月离瞧着他的神情,想想昨日傍晚桑奎忽来回禀,说夜楚云已无性命之忧。紫月离虽不知具体为何,但是他太了解紫月寒了,能让他这般,必然与羽青有关,约莫他内心又在跟自己较着劲。
紫月离也不想说破,他知道紫月寒只是还有些难过,很多事情须得他自己去想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三人总要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一天。
夜楚云的床榻边,依云寸步不离的守着。
她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被喊进来的时候,发现夜楚云的心脏竟奇迹般的跳动起来。她看着昏迷的羽青还有郎之涣讳莫如深的神色,她有些猜想,但是她很是乖觉的闭了嘴。
他为她,她为他。生死交换,命运纠缠。兴许谁也解不开。
郎之涣想把羽青挪走,但是无奈他就是掰不开夜楚云的那只手,依云会意,走了过去,凑到夜楚云的身旁,轻轻说道,“主子,羽青姑娘,已平安……”
夜楚云那面如死灰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丝波动,依云再去握他的手,他竟真的松开了。
郎之涣哑然,静静的叹了口气,然后找来两个人把羽青挪去了别处。
几日过去,夜楚云的脸色开始出现些颜色,那些错位的骨节都被郎之涣正好了,而他的身体内,有了隐脉的血,那些断裂的经脉如同修筑而起的桥梁,点点复原,滴滴重塑。
夜楚云慢慢恢复的神识里,似乎开始出现了些梦境。
他好像连续起了自己的心魔境,只是他再醒过来,却是躺在一片清澈无垢的海面上,头顶是碧天骄阳,远处是高山阔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