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监河寓言(1 / 2)
新得了石磨,稷米脱壳的事便轻松许多了,郑氏在庄周去漆园上班的时候同城中的女人闲聊,隐隐带着炫耀的语气,羡慕了好些人。然后几个妇人便结了伴来到庄周家,参观这新出的石磨。一边感慨这真是个好东西,一边叹息自己家怎么没有。
有人在想:把这新物件偷回家,有人在想:是否请庄周给自己家也打造一个,还有人在想:要不要告发,命令他敬献。她们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
倒有个大胆的女人赶忙从家里拉来了一箕黍,说借这石磨使使。郑氏欣然应允。一番操作下来,平日里得三天的活计,这不到一天就干完了,而且碾得干净,碎米也少。虽然也很累,可手臂没那么酸痛,端得是好东西。
女人收拾好一切,留下了一斗米(八斤当作筹劳,就急急忙地回家去了。
其它几个观看的女人心里有了计较,便私下里同郑氏讲着,能不能也借自己使使。
这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郑氏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给各家安排好日子,她们可以一个个来。心里打着算盘,一天一斗米,经年累月的,磨子也不见得会坏掉,倒也值得花出去的那些钱财。是不是要央着郎君再打造一个出来?
这里要说一下,春秋战国时期,大城封邑里贵族众多,等级森严,各家必要讲求礼仪,但地方乡屯里贵族少,城也不大,闲时各家妇人都会去采桑,耕织。贵族与平民互有交集。
漆园吏的日子又回到了无聊的时候,庄周抽了空闲便去野地里逛,那种万类自然的景象,真的令人精神愉悦。愰乎间自己便能飞上云端。
也才过了几天,家里的饭食就有了一些改善,那些女人拿来的米粮有多,存一部分,再卖一部分,攒着钱,修屋子。
晚上夫妻两个躬着身子卧倒在床,庄周自后面以手臂环着郑氏的腰肢。
渐渐的有了些异样的感觉,郑氏暗皱眉头。翻了身与郎君面对面躺着,微微抬头,轻声在庄周耳边道:郎君,你,你压我头发了。
庄周晕乎乎地,连连道“哦,哦。”却是扭着身子坐起来,抱起郑氏的头,将那发丝一缕缕收拾起来,全给挂到她耳朵上,拖到脑后。复而又躺下。
夜里灯光很暗。这时候郑氏没有束发,一片潦草,庄周也是这般。两个人却是同时轻笑了,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哪怕是如此乱糟糟的,也觉得美好。
多年后有的夫妻只在外面见得光鲜,在家里蓬头垢面,便视为厌恶。殊不知只要心意相通,感情深切,就敢把最难看的一面放到他面前。如此还爱不释手,那便是真诚了。当然,也不推荐总这么做,求真是好,但哪个不愿把自己美美的一面呈现给另一个?
屋外南风呼呼的刮着,梅雨季节里的风雨总是不期而至,随着种子下地,也正是需要雨水的时候。端的是好兆头。
突然一声炸雷,吓人一跳。继而轰隆隆的,久不绝耳。郑氏忙缩成一团,窝到庄周怀里,她小小的人,虽说平日里坚强,但害怕雷声。幸运的是她还有个怀抱可依靠。
两人肉贴着肉,互相嗅着对方身上的温馨味道。
庄周紧了紧双臂,给妻子安慰,嘴里轻声道“有我在,别怕。这么瘦瘦小小的,怎么能够生产啊。从明日起,要吃得饱饱地,养好身子。今晚便不与你敦伦了,老实地睡。我保护你。”
“嗯,听你的,”郑氏像小鹿一样在庄周怀里拱了拱,贴得更近了。
一早起来,两个人互相打理好装容,便出门察看,昨晚的风雨有些大,房子东边似乎听到有瓦片掉落的声音,大晚上的,郑氏又有些害怕,便不值得起身。但愿房子不要垮了才好。
庄周出了房间绕到屋子东边,却见一角屋檐破了,似乎是被雷劈的。真是无妄之灾。
这个家是三进四合院,从天上往下看,呈回字型,有东西厢房,正房,后罩房,前院,后院。其中种了些杏树枣树槐树。落魄贵族之后,也是要讲些体面的。
“可惜,可惜,才把钱花掉了,便遇上这破事。天道无常啊,”庄周低声呢喃道。却是见郑氏自侧门出来,也是一脸惋惜。
“先找一些工匠将屋子修一修,暂时也不多动什么,把屋檐补好便成。更大的工程,等攒了钱再说。”
郑氏连连点头。
应着前几个月的话,庄周原也去监河侯蒙伯家拜访过。
蒙家祖上为晋国贵族,姜姓,后封赵地,改为赵姓。他这一支又迁往宋地,封地在蒙,又改成蒙姓。到他这一代子孙繁茂。
监河侯蒙伯大兴家业,但固执,吝啬,只亲嫡子。一些庶出的,只比奴隶仆人高贵一点点。故而有蒙四庶子蒙羽下田耕作,不辞辛苦。
监河侯蒙伯守丹水,交游广阔,自他那里请一些匠人来家里修屋,好过自己四处乱问。庄周嘱咐好妻子,好生看家,便施施然出门去了。
蒙伯一般不外出,年纪大了,监察丹水的事交给儿子在做。河宽,坝高,水深,流速这些。每七天一归总,除去大涝大旱时要分外警惕,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做。
庄周到达蒙家之时,于门外向门子告礼。那门子道了声罪,叫庄周稍待,便急急进宅通报。
这时候贵族相访,一般总是要仆从先上门去通告,得了回复定下时辰才能登门,如庄周这般着实无礼。但他已落魄得像个平民,哪来的仆从先行提点?好在上次已见识了庄周的无礼。
蒙伯人情通达,也不过份苛责。何况人家是漆园吏,国家单位正式职工,与自己这水务局的毫不相干。
蒙家仆从在前头引路,庄周进了蒙宅。这宅子修得像个坞堡一般。
历代天子对于封地都比较慎重,有的天子则很随意。嗯,如果大夫们没有意见(靠规矩压着,就全看心情。所谓不以贤德,便论亲疏。
但凡封到野地的贵族,第一件事便是修城,以确定政权威势。外封的贵族若不建城,何人可以在乎你这新封君?
贵族往往期待着封地能与国中一般,水土丰茂,人口众多。
但经过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到达领地后才发现,什么叫他玛的穷山恶水,什么叫他玛的百废待新。除了一个残破的城址,就是一片荒芜。那叫一个令人抓狂,欲哭无泪。
你还不能放弃,要谢天子恩赐。敢放弃,敢逃回,把天子的话当放屁,信不信把你爵位给撸了?
天子封地并不是叫你享福的,那是开疆拓土啊。咋净想美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