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父子隔阂(1 / 2)
才进到院子,庄周便一头问号。
只见院子里一堆箱笼,各处侍仆男女有数十人,皆在忙碌,有人搬花,有人除草,扫地的扫地,剪枝的剪枝,还有些拆掉了东西厢房的房门,将一些案几,柜子之类的家具搬出来清洗,晾晒,仿佛他们才是这家里的主人。
待进了正堂,庄周看到郑氏低着头,神情有些凄惶。她被一位面相雍容的中年妇人搀扶着,似乎在听什么人的训诫。
庄周原本是不知道这种情形该怎么形容,只是有一天对着王离训斥的时候,他明明想逃,却又硬着头皮不得不听。此时郑氏就跟那时的王离一模一样。
近处案几旁靠坐了位面皮紧繃的老先生,他以墨绿色玉钗束发,胡子细长,身着冰纨松鹤深衣。手里拿着一个米白色的茶杯。正自斟自饮,看着安静悠闲。
身后有位老仆,时时弯腰侍奉。
冰纨出自齐鲁,质地轻薄,织艺繁复,于是价格昂贵,陶杯多色深,浅色的隐隐有瓷的样子,极有可能是白犀角。这样一看,这老先生端得是位贵--人了。
原本庄周还纳闷谁人如此胆大,简直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待见了来人,便全明白了。
三年时间也不算太长,很多人都没什么变化。侍人是家老吴鬼吴伯。老先生是父亲庄全。
只是,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宋桓公兼用儒墨,重用大儒裘氏弟子郑缓,墨家巨子田襄子弟子惠盎。庄周八岁时,师从裘氏学儒。
到十四岁,不再学儒,转而师从子綦学道。这些记忆像突然从封印里跳出来的。
就因为父亲的突然离去,庄周以为世界已将自己抛弃,便自己也将自己放弃了,开始摆烂。此后再未与外人往来过。
父亲突然回来了,这又算什么?
“见过父亲,见过母亲。”庄周躬身朝着这里最尊贵的两个人行礼。只是十分不情愿。
十二到十五岁这三年,是一个少年人最叛逆也最跳脱的时候,他有无数的想法,若是父母在侧,哪怕管教得严一些,也多少能体会到一些亲情,只是他们离开了,走得静悄悄的,也毫不留情。
有什么东西比教育儿子还重要的吗?
看着这个已经长到七尺的男子行礼,庄全只眼睛瞥了一下,便仍自顾自地饮茶。
“嗯。”
却是那个面相雍容的中年妇人放开郑氏,快步走上前来扶起庄周。
“我的儿啊,多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可还记得为娘?”
“自是记得。娘,近来身体还好吗?”
说完这话,庄周便将头转向郑氏。两人目光相交时,她才从眼里闪出一丝欣慰的光辉。之前是被庄全吓坏了。
“看来他俩感情还不错。”狶韦氏察觉了,也不打趣儿子,
“娘身体还好,只是这些年苦了我儿。”狶韦氏将庄周左右摆弄了一阵,这里捏捏那里捏捏,似乎没捏到多少肉,很不满意。
“儿子近日在习武,身子很壮实,这些都是筋肉。倒是母亲清减了。”
母子两个拥在一起哭,原本我是想这样写的,只是庄全那个做父亲的,一遇上动乱就开始到处瞎跑,全然没有一点担当,这样的贵族虽然能够保全家人,财产,但对于一心追求“道法自然”的庄周来说,还是过于自私了。
他心里有些怨恨。只是在这个注重“礼”的时代,又不能说出口。
“父亲,这次回来,不再走了吧?”
庄全神色一变,“这便是你要问的?”
庄周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者还有一些希冀。
亲情血源本是不能割断的东西。也许相处久了以后,会改变一些吧。
“一切听父亲吩咐。”
“少年人戒之在色,这点你没有遵守,无父母之命私相结予,又是错的,父母归家,不大礼迎奉更是错。”
“是的,您都是对的。”庄周心里很复杂。
既想大声对这个“贵族”大吼一声“不”,但又被一些东西压着,说不任何反抗的话。
似乎是不想再看见庄周,庄全对夫人狶韦氏道。
“离卫后,一路风尘,虽然很累,也不能现在就休息。身为贵族,此时恐怕没有什么比面见国君更重要的事情了。接下来要去睢阳朝拜剔成君。之前的封地也要再接着经营,如此壮大家族,才是养生要务。这里的事,就让他们好好反省吧。我们走。”
庄全愤然起身,长袖一挥,便夺门而去。吴鬼不知道如何劝说家主,转头看了看小公子庄周,只摇摇头,叹息一声,也跟着走了。
接着那群打扫的人都开始将院中的箱子,笼子都搬走。速度跟搬进来的时候一样快。
狶韦氏拉着庄周和郑氏的手,语重心长地道:
“你父只是一时气急,他若不关切我儿,便不会来这里了。好歹这里也是多年前的故居。”
“列国国君总爱征伐,住在哪里都像是过客。我们也不想四处颠沛流离,只是生命本就如同浮萍,有个安稳的地方简直奢望。”
“许是你父亲顾虑得多了。便各种患得患失。不要怪他。过一阵子说不定就想开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再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可不要辜负郑氏这个好姑娘呀。”
“谢谢母亲。等郑氏生产后,我们会去睢阳的。”
狶韦氏交给郑氏一对碧玉手镯,接着对她说:
“你们俩从小一块长大,虽然家世不怎么匹配,莫要怪我直言,也算是修得正果了。从今往后要夫唱妇随,好好过日子。这镯子也不值什么钱,便权当祝福吧。”
郑氏方才没有什么委屈,这会竟泪眼婆娑“谢谢母亲。”
“哎。乖孩子。”狶韦氏听了这话,便将郑氏抱在怀里,掏出手绢来给她抹眼泪。
外面庄全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打发了吴鬼来催。
狶韦氏这才放手。叹了口气对两人道“别怪你父亲。身为大家族之主,要操心很多事情,庄家在楚国留了些人,卫国留了些人,这个宋国自然也要好好经营。如此才能家业兴旺。好了,我走了,你们保重。”
“母亲,你也要保重身体。我们以后再见。”
“回去吧,回去吧,别送了。唉,这孩子。”狶韦氏挥了挥手,跟着吴鬼出门去了。
到了马车边上,庄全早在里面等着,一应人群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行。
“都跟他们说什么了?”
狶韦氏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知你的心意,是看不上郑氏吧,一个商贾之女怎么可以当庄家大妇。我便宽慰了他们几句。总归要有个说法的。”
“嗯。”庄全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字来,朝外面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于是这一行车马便朝着城东走去。去睢阳的路还长着,早些出发,也能早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