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山(1 / 2)
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若辄附人语者,决是邪魔歪道。
所以,无既是有!
“奎星当值,明日恐有遮天大雨,得加快脚步赶回道观了。”文龙背着阔大的竹背篼行走在深山间,透过树缝抬头望向星宿。
盛夏的山野间断断续续埋伏着虫兽的吟嚎,路旁的草缝似乎随时都会钻出一只凶狠的毒蛇,甚至是一只觅食的饿狼。
装着满满一筐物品的背篼就像一个百来斤的壮汉趴在文龙背上,所幸背篼里装的都是一些日常用品,只有二十来斤的重量,这重量对常年行走于这片深山的文龙来讲负担不大。
“哇啊~哇啊~”
孩童的哭声响彻深山,啼声沙哑,显然这个孩童已经哭了很久。
文龙寻着哭声加快脚步走去,直至一户挨着矮山的农家门前。
这是一座苗家吊脚楼,估摸着有着上百年历史,屋内陈旧的灯光使得它在这深山中更加显得孤零零。但也不得不感叹国家电网的强大,无处不及的力量。
“潘婆婆。”文龙敲着木门喊着。
屋内一名穿着苗族服饰的老太太应声前来开门,木门打开时仿佛发出一声年迈的长叹“咦~”
“是文道长啊,快进来,来来来。”老老太太神色慌张,仿佛困战许久的士兵盼来了援兵,她急忙把文龙拉进屋内,连客套话都顾不及说。
显然这名老太太对文龙并不陌生,其实对这些散落的村民来说,这名道士也就只是和他们一样普普通通的山村平民。每逢文道士途遇村民都会客气寒暄几句,也经常有村民会向文龙寻求道法援助,文龙也都会尽力帮忙,基本都是一些寻找风水宝地和择日取名之类的小事。
“婆婆慢点,小心。”文龙反手扶住老婆婆手臂担心她摔倒。文龙巡视了屋内,看到厅中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幼童,显然是这个幼童得病无助导致这家人急急慌慌。
“扬微怎么了?”文龙走上前摸着幼童的额头问,他能知道幼童的姓名并不奇怪,因为杨微这名字正是他取得,是当年老太太在媳妇怀孕时遇到文龙时求着给取的名字。
“杨微”取自道家书籍《抱朴子》。
拟玄黄之覆载,扬明并以表微;文彪昺而备体,独澄见以入神者,圣人也。
意思是像天地那样覆盖、托载万物,发出像日、月一样的光明以显示明察秋毫。
“腮帮子肿了,晚饭后就莫名其妙的肿了。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土里的脏东西还是被毒虫咬了。”大龄男孩回答说,他正是杨微的亲哥哥,长兄带娃的情况在留守儿童家庭很常见。
“早上好好的晚上突然就这样了,已经哭了半个小时了,这荒山野林的,也没有医生。孩子父母又到广东打工去了,打电话给他在镇上的大伯,他大伯说开摩托来带他去镇上看看。真急死人了,这等他大伯到了赶回去又得半个多小时。”老太太说着说着又急得眼泪哗哗掉下来,“文道长求你帮帮我这孙子,看看这是中了什么邪,是不是遇到什么脏东西了。”
“哎呀,奶奶,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弟弟就是生病了,等大伯回来带我们去医院就行了,你急也没用啊。”少年上过几年学,对神鬼之事丝毫不信。
文龙仔细察看了幼童红肿的腮帮和口腔后问:“家里有没有秤砣?”
“有有有。”老太太连忙回答并转身到屋内拿秤砣。
“劳烦婆婆顺便打半碗清水来。”
“好好好。”
“确实,这世上哪有牛鬼蛇神,都只是人的邪念。不过本道人还是略懂些中医,这病应该不是疑症。”文龙安慰着旁边的少年,然后指着自己身上的道服笑着说:“混口饭吃而已。”
老太太拿来一个锈迹斑斑的秤砣和半碗清水交给文龙。
文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药丸,各色药丸分成数格,他从中拿出一颗细小的黄色药丸扔入碗中,然后拿着秤砣把药丸磨成粉末化入清水,秤砣上的部分红色铁锈也随之脱落在碗里面。
“等等,等等。你这是中药吗?这会吃死人的吧?我弟弟这么小你别乱来!”少年转身闪躲朝着文龙凶狠狠地说。
“这是积食上火,喝了就好了,这药能败火,中医古籍《本草纲目》上有记载的。”道士信誓旦旦的说,一听是《本草纲目》少年才稍稍放下了戒心。
其实此方并不是来自《本草纲目》,他只是编了一个谎言来博取少年的信任。他用的方法是学自道家书籍,书中记载这病是受了煞气伤及肝火导致的。
这药是山上老道长熬炼的道家丹药,这方也是来自道家书籍里的偏门秘方。
更为惊奇的是,文道长此时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箓,上面画着符令。
文道士单手结了一个法印,嘴里念念有词“天气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随后点燃符箓之后放入碗中。
一碗药水就这样做成,清不清浓不浓的颜色特别奇怪,里面还泡着一张烧了一半的黄符。
看到这,少年再也沉不住气,抱着幼童就要往房间走去。
“回来!你小孩子懂什么?文道长会害你弟弟吗?他的名字都是道长给取的,就连你爷爷的风水都是文道长给找的。”老太太训斥着少年。
少年不敢违抗奶奶的话,乖乖抱着弟弟走回文龙身前,让文龙给弟弟喂了几口药水。不过少年依然一副高傲的姿态,抬头看着天花板不看文龙喂药,显然对道士这一套奇怪的道术很排斥。
幼童喝了药水后,文道士用手指沾了沾药水涂抹在幼童脸上。
说来倒也奇怪,在文龙喂了幼童几口药水并涂抹后,幼童就渐渐停止了哭啼。
随着幼童停止哭啼,老太太也颜开露笑,抓着文龙的手不停的表达感激。
少年看着不再哭啼的弟弟一脸茫然,这一刻,他的世界多了一层神秘的迷雾。
“睡一晚应该就会消肿,明早扬微起床后再给他喝两勺,再在脸上抹上一些,这病也就差不多化了。”文龙交代后做了个拱手礼就要告辞。
在屋内的灯光下,文龙的样貌才显得清楚起来。一个二十五岁的瘦弱平头道士,身上穿着简朴老旧的道服,背上的背篼一直悬在后背没有取下来,若不是他身上穿着道袍,没有人看得出他是一个自小修研道法的道士。
老太太依然不停的道谢着,并从屋内拿出些许鸡蛋和蔬菜要作为谢礼送给文龙,在文龙推辞下才作罢。
走到门口的文龙这才看到门前微微能看到几滴血迹,他猜测说着:“婆婆今天杀了鸡鸭?”
老太太点点头,“前些天孩子他大伯在山上抓了只野鸡,刚好大孙子过几天要去找他爸妈了,就趁着今天杀给他补补。”
“这杀生的刀具不要用来切菜做饭,杀生的刀是上不得灶台的。”文龙临走前嘱咐着,他似乎从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原来原来…”老太太恍然大悟连连拍手称奇叹服,接着她看着外面茫茫山林夜色担心的对文龙挽留着说,“天都这么黑了,文道长干脆在我家里睡一晚再走吧,不然这乌漆嘛黑的看不清路,大夏天毒虫毒蛇又多。”
文龙指着腰间的香囊和挂在胸前的一颗虎牙,“我有师父传给我的驱邪法器,不怕不怕,婆婆您就回屋歇息,我就告辞了。”
“好好好,路上小心点,帮我向老道长问声好。”
夜色下,文龙继续赶路。
在途径几户苗家农户后,路途渐渐变成了细小土路,再后来就全是山间野路,虽然路小夜黑但是对文龙没有太大影响,毕竟这条路他走了二十几年了。
翻过了几座山后,文龙站在山坳仰着头望向山顶处。一座陈旧瓦房在月光里若隐若现,如果不是熟知它的人肯定没办法从那群矮树丛中找到它的轮廓。
“一个多月没回来了,不知道师父是否安好。”文龙颠了颠背篼提脚朝着山顶迈去,已经被深夜染得像一湖黑水的树林处处阴森,身处这个环境的文龙反倒觉得舒适平静,就像一只归家的野兔依偎在母亲怀里时带来的归属感。
微弱的蜡烛光铺洒在陈旧的瓦房内,随着透进屋内的微风在泥土地上荡漾着,微黄波动的烛光使这个房子显得更加破旧。
蜡烛那有限的能量甚至蔓延不到门槛,文龙仔细拍掉身上的灰尘和道靴上的杂草尘土,跨过门槛后轻轻放下背篼,这个道观如果不是大风大雨这间道观的门都是日夜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