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州师大(1 / 2)
周末,玫瑰提前跟霍老板请好假,在手机上跟陈慰敲定好拍摄流程,大清早就素着一张脸,搭公交去了江州师大。
她站在梧桐树下,头顶的梧桐树刚长出绿色悬铃,春天的落叶踩在脚下软塌塌的,不像秋天那么“咔喳咔喳”响。
“早啊。”陈慰站在石梯上喊她。
“早。”她望向声音来处,在绿融融的春意里,一闪而过她中学时代那张干净懵懂的面影。
“等很久了吗?”陈慰笑着掂起两袋将要滑落的器材,示意玫瑰上来跟他走。
他把玫瑰领到女寝楼下,那里等着姜云南,是他专门找其他社团借的免费妆造师。
“学长早上好!过早了吗?这位就是……呃?这小姐姐不是表——”
“过早了。她是我请的模特,多的别问,要是把人八卦走了你就自己去找张帆解释。”
摄影协会的会长张帆是姜云南的软肋,姜云南果然按下她那颗八卦之心,再三向陈慰保证:“ok!ok!我不问了!你千万不要告诉张帆,也不许撺掇张帆!”
不等玫瑰听懂他们之间的暗语,姜云南已经拉着她迫切地想要逃离陈慰,“两个小时!给我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我准时交人,学长你忙去吧。”
玫瑰轻松挣开了姜云南的手,跟着解释说:“我不太习惯有人碰我。”
“没事,尊重你的习惯!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姜云南,你可以叫我云南,或者南南,是今天负责你的造型师,也是另一个模特,现在你需要,嗯……跟我走!我们回宿舍化妆!”
绾青丝、扫黛眉、贴花钿、描笑靥……
姜云南最后将华胜嵌进玫瑰挽起的发髻,定妆效果一出来,姜云南惊叹:“我天!要不说学摄影的眼光都一流呢!学长这哪里找的神妃仙子!仙子你过来,你看你喜欢哪件衣裳,虽然我每件都想给你试,可是时间不够……唉!”
玫瑰还没照镜子,只感觉姜云南性格夸张到有些可爱。
当姜云南打开她的衣柜时,玫瑰也小小地吃了一惊:各种式样、各个朝代的锦绣华服,几乎挂满了整个衣橱。
“云南,你是专门做汉服研究的吗?”
“不是啦,我就是单纯的汉服爱好者,从小就对老祖宗留下来的衣服感兴趣,我小时候还觉得寿服好看,还问我妈能不能给我买一件,我妈请我吃了一顿竹笋炒肉。大学才加入汉服社,平常就跟着社长扫扫盲和穿着汉服做宣传,还蛮开心,蛮有干劲儿的!不过我今天拍的是jk少女系列,帮张帆忙啦,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汉服。”
“好厉害。”玫瑰摸着其中一件流光溢彩的大袖,触手柔顺丝滑,整体又极厚重,富有质感,倒真像在触摸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不由对姜云南心生敬佩:“有爱好就很好,像你这样把自己的爱好坚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就一定会有所成就,我感觉云南你,已经是半个专家了。”
“嗨呀~刚才还觉得你高冷,现在都能说到我心坎上了,果然,美女跟美女之间都是心意相通的——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这件。”
姜云南取出一件晋制的齐腰交领襦裙,外罩一件大袖,广袖流仙。
玫瑰微微摇头,小心步摇刮到脸,觉得颜色太深。
“不喜欢离荒吗?那豆蔻呢?”
“感觉太少女。你给我拿中间那件吧,我想试试。”
“暗樱?”
“它的名字?”
“对,现在每件汉服都有它们自己的名字。”
“我想试试暗樱。”
玫瑰进浴室换暗樱之前,云南扒着浴室门框眼冒精光:“一片式汉服不好穿的,我帮你穿吧。”
“不要。”玫瑰搂着暗樱将浴室门一合,姜云南的声音瞬间被隔绝在外。
然而……
“云南。”玫瑰一手揪着交领,一手拧开门把,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芙蓉脸,问:“你在吗?可不可以进来帮我弄一下衣服,我弄不好。”
“我就说吧,”姜云南火速前来,挤进玫瑰给她塞开的门缝里,“还得是我,啊——我怕我忍不住会犯罪。”
这副衣衫不整、我见犹怜的样子让姜云南滋生了不该有的想法,这肩若削成,这腰如约素,她好想上手摸一摸~
“云南!”玫瑰柳眉一凛,警告她:“不可以乱摸,不然我就让陈慰去找张帆。”
一招制敌!
姜云南果然不敢再乱摸,而是老老实实地指导玫瑰穿衣,中途姜云南不死心地问:“学长都告诉你了?”
“嗯。”玫瑰手挽着下裳穿过孔带,还不忘补充一句:“都说了。”
姜云南从鼻孔里“哼哼”两声,表示对陈慰的不满,玫瑰侧身时她隐约瞄见一团乌青。
“你跟学长是什么关系呀?”姜云南问。
“没有关系,他借过我一把伞。”
姜云南显然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她一边趁机偷瞄,一边继续问:“那你是他的模特儿嘛?”
“算是。”
“是我跟张帆那种吗?”
其实玫瑰什么也不知道,但通过刚才在楼下听到的陈慰与姜云南的对话,她大致能推出姜云南受张帆桎梏,他们的关系一定不算好,所以她应该回答:“是?”
“嗯?!”与此同时,姜云南看清了玫瑰的后腰有一块状似飞鸟的乌青色胎记,“你有胎记哎!我妈经常跟我说‘有胎记的孩子不怕丢,因为妈妈一定会找回来’,我也有!不过在手臂内侧,我们还真有缘!”
玫瑰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但她随后想到:至少苏祠不会,她之于苏祠,恰如腰后那块胎记之于她,虽是切肤之亲,但从来没被想起过。
姜云南还在讲话,玫瑰已经听不进了,她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打断姜云南说:“你可以先出去吗?剩下的我可以自己穿。”
“啊?你介意吗?对不起啊,我就是——”
“出去。”
黄初三年,曹植遇见了洛神,写赋于神女: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而那天的陈慰,也以为自己遇见了神女——金丝大袖笼上她肩头,还未看花,樱花便落了她满身。
他把南瓜小米粥藏在背后,看见大家围着他的模特赞不绝口,他只关心她现在一定不能喝南瓜小米粥了,下次还有机会,他想带她去食堂吃热乎乎早餐。
那天的拍摄进行得异常顺利,起初摄影师和他的模特儿都有点紧张,但随后摄影师讲了一个故事,逗笑了他的模特,及众人。
“之前我们宿舍有一哥们,近视1千多度,有天晚上他半夜醒了,看见对床的室友还靠在床头吸烟——”
“哇!不会是鬼故事吧?”
“学长,大白天的!你不要吓我!”
“没吓你们,听我讲,第二天近视的这个室友对另一个室友说——”陈慰将取景框对准他的模特,拿腔作调地模仿:“兄弟!你没事儿吧?你昨天晚上睡觉磨牙都磨出火星子了!”
“哈?哈哈哈哈!”
“神tm磨牙!”
“磨牙?吸烟?!靠!好好笑哦~”
人多了,越笑越热闹,他抓住她那一瞬间的笑靥,摁下快门。
“咔嚓!”
宣传片除了正片还需要一小段视频素材,大家一致觉得樱花大道上面那棵年逾百年的枝垂樱不能被埋没,于是有学妹提出,可以去找汉服社借一把油纸伞,颜色要素,最好带一点光影流转,用来拍宣传片,还真让她们借到了。
所有人都觉得美景跟美人难得,尤其是对摄影协会这群眼光极挑剔的人来讲,所以但凡带了设备的学弟学妹,都对玫瑰举起了镜头,玫瑰很配合——毕竟给钱——但也倍感压力。
拍到下午她实在累了,于是躲去树后,躲开那群讨论哪张该删、哪张该留的摄影狂热分子,只是被春日的阳光引着,抬头欣赏那优美的枝垂樱。
盛放的、含苞的、将开未开的、与已成落英的,密匝匝缀满柔韧的树枝,像淡粉色的弦,而灰色的树干则是弦们的琴身,清风抚来,便能听见樱花冒芽的乐声。
玫瑰想得入神,直到一把油纸伞遮过她的头顶,她将眼睛闭了一闭,挣脱了突如其来的黑暗。
“你看着我干什么?”
玫瑰挽袖接过陈慰递来的伞,跟着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她与陈慰之间的距离,质问他道。
“因为你好看。”
陈慰阐述的是客观事实,却引出玫瑰一句,“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陈慰笑意渐浓,问:“你不是说你是文盲吗?怎么这句‘子曰’张口就来?”
“你管我!离我远一点。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别把你的镜头对着我,我真的,”玫瑰深吸了一口气,说:“要吐了。”
暗樱与神女的滤镜,霎时碎了一地。
陈慰只好一面忍笑,一面盖上相机镜头退到石坎边缘,也坐下来休息。
“喵~”
灌木丛里钻出来一只小三花,“喵喵~”声叫唤,短绒绒的脖子里挂着一只车厘子的小香袋,里面装着驱虫的香草。
小三花奔着玫瑰裙裾上的穗带而来,玫瑰抱起小猫将它容进油纸伞下,她的表情缓缓盛开。
只要模特是她,陈慰怎么肯轻易放下镜头……
玫瑰躲在树后跟三花玩了很久也不见喊开工,她抱着三花绕到树前,只剩陈慰抱着电脑坐在树下剪素材。
“他们人呢?”
怎么连工具都搬得差不多了?
“你饿不饿?”陈慰答非所问。
“不饿。他们吃饭去了吗?还是说又要换地方,所以搬着器材先走了?”
“不是。”长时间的低头让陈慰肩颈酸痛,他反手搓了两下后脖颈,回答玫瑰说:“是我跟他们讲这边可以收工了,让他们下去赶张帆的场,张帆跟姜云南还有一组少女系列在拍。我看你在后面玩得开心就没让他们叫你。”
“这就收工了?”玫瑰不敢相信,“不是说还有一个动态镜头没拍好吗?”
“刚刚拍好了,就你在那里跟猫一起玩的时候。”
“嗯?”玫瑰后知后觉,“你偷拍我?”
“你是我的模特呀,”陈慰把电脑合上,站起来比玫瑰还高出半个头,理所应当地说:“所以不叫偷拍,叫抓拍。走,先去吃个饭,再陪我去学校湖边取些空镜。”
“不是收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