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靠近（1 / 2）

村里人最喜欢的季节可能就是夏季，不用像春秋那样没日没夜的劳动，不用像冬季那样的荒芜，桃李成熟，绿草如茵，鲜花遍野。自强和弟弟妹妹们也最喜欢夏天，夏日衣物单薄，就算穿破了也可以扯一块布做一件新衣，不像秋冬，做一件衣服可是工序繁杂，要花很多钱。江得全还住在院里的工具棚里，自强结婚花了一大笔开销，家里还欠了不少外债，本来想着入秋之前在后院打一孔小窑来住，但显然江家目前的境况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钱来了。自川想着先用了那三百元，但自强怎么也不肯，他帮自川将那钱存入了信用社，没有要命的事情是万万不会动的。

自川和二婶、自秀、自民住在一间窑里实在是憋屈，自民虽说是个孩子，但已然不小了，四个人睡在一个炕上，最靠窗是自民，张桂萍挨着自民睡，自秀挨着张桂萍，最靠边的是自川。自秀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男女有别这件事，又是一家人，她还算睡得自在，但自川自从住在这边后，就再也没有脱过衣服睡觉，每日只有在熄灯之后才慢慢爬上炕，早晨在自民起床之前，自川就悄悄起来了。自民显然也觉得不是很自在，但也只能这样凑合着住。平日里还好，遇到晚上刮风下雨，那破烂的工具棚就难以招架，江得全不得不回到屋里坐着，靠在墙边一宿，这样的日子实在是辛苦。

这天，张元英来江家串门，张桂萍聊起目前生活的窘迫。张元英听说后，提出可以让自川和自秀搬过来住，自己家里还有空着的屋子，张元英家里只有她们母子俩住着，梁瑞生又天天在外面跑，屋里冷冷清清的，正愁没个说话的人，自川和自秀搬过来还热闹。张桂萍听到这个提议后，担心自川和自秀过去会添麻烦，并且住在一起，免不了要吃顿饭，张元英家里也不富裕，又没有多的劳动力，这一下子多了两个人，不免回带来负担。但张元英态度很坚决，坚持让姐妹俩搬过来，张桂萍在衡量了眼下的境况后也终于同意，让自川和自秀搬过去住。

自川和自秀带着自己的一些东西来到元英婶家，她们的心里是高兴的，元英婶待孩子们十分和蔼，为人也很亲和，自川们平常就喜欢来串门，更重要的是，自川和自秀在这里又可以单独住一间屋子，这对于青春的少女来说是特别有吸引力的。

自川将提着的半袋粮食交给张元英：“元英婶，这是我二妈让我们给您的。”

“这是作甚了，快拿回去，咱还不差这点粮。”张元英推辞道。

“不行，您必须得收下，要不我们就不能在这里住了。”自川故意说道。

“这桂萍真是，快进来吧，你们就住那边，瑞生昨天已经收拾出来了。”张元英边说，边把姐妹俩拉进屋。就这样，自川和自秀搬到了张元英家住，白天干活、吃饭还是在江家，晚上睡觉的时候再过来，终于暂时解决了江家的居住困难，日子又开始有序地推进了。

自川最近的心思时常飘荡在外，她时不时地想起那日雨中的年轻人，她想象着李新岩教书时的场景，身穿干净整洁的棉布衬衫，水洗地发白的蓝外套，还有他的指尖是那样的干净整齐，并不像村里人其他男人的手一样，因为经常干农活变得粗糙、关节变形。她有意无意地向自秀打听过李新岩，原来李新岩是邻村支书的儿子，高中毕业后就回到了村学校当老师，当老师可以不用下地干活，挣得工分却比干活的都要多。

自川内心的热烈又被浇灭了半截，老师的光环已经让他变得那么高尚、不可触摸，现在知道他的光芒并不止于此，自川感到自己与他的距离好像更加遥远了。可李新岩的身影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川的脑海里，难以控制。

终于机会来了，这天，自秀兴冲冲地跟自川说，要去邻村找同学玩，听说邻村的学校里装了一个篮球架，还买了两颗新篮球，大家都想去见识见识，玩一玩篮球，还有邻村的李老师很会打篮球，他们学校的体育课上都会教大家打篮球。自川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些紧张，又有点雀跃，上次他发出了邀请，自川却不好意思答应，现在她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见一见李新岩，重新认识一下自己。

正是周五下午，自秀拉着自川来到邻村的学校，学校并没有在上课，学生们在院子里围着一圈，中间是那个篮球架，李新岩穿着一件白色的篮球汗衫，深色的短裤和一双崭新的球鞋，正在孩子们中间拿着篮球，讲解如何投篮。小孩子们很是兴奋，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不断地冒出来，大一点的学生已经排好队伍，准备练习投篮。

自川看到操场上的李新岩，突然有点不敢上前了，她后悔自己就这样贸然地出现在他面前，甚至都没有换那件新的衣裳，脚下的布鞋也有些开线，面对那样耀眼的李新岩，自川停下了脚步。自秀兴奋地跑进学校操场，和大家打成一片，丝毫没有注意已经掉队的自川，自川站在学校院墙外面，不知所措的时候，李新岩看到了她。他向校门走过来，头发微微凌乱，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阳光了，像一个活泼的少年。

“是你呀，上次都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了。”李新岩说道。

“这是我姐，她叫江自川。”自秀兴奋地说。

自秀已经有熟识的伙伴，她可以很自在地融入这里，而自川并没有认识的人，年龄又比这群孩子大几岁，一时间无所适从，不知道该说什么。李新岩很快叫她进来，让她排在那群学生后面，试着练习投篮。有了任务以后，自川自在了不少，她认真地听着讲解，轮到她投篮的时候，她小心地接过篮球，但由于比较生疏，一下子就扔偏了，甚至都没有碰到篮球架。学校院子里是土地，篮球难以弹起来，一下子就滚到了栅栏边，从一个缺口处滚了出去。小孩子们追着滚走的篮球，看到滚出院子后一同惊叫起来。自川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感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这么珍贵的东西，就这样被自己弄丢了，她也跑向栅栏，栅栏外是一个斜坡，布满了堆杂草荆棘，篮球就这样消失在杂草里了。

“都让一下，我来看看。”李新岩不慌不忙，拿着一根长棍走过来，学生们自动地让出一条路，只见他拿着长棍拨开栅栏外的杂草，试探了许久后，终于看到了那个逃跑的篮球的影子，他跳到斜坡下面，很快就将篮球抛上来，孩子们又是一阵惊呼。这个小小的插曲就这样结束了，但自川却不愿意再玩了，她害怕给别人制造麻烦，虽然李新岩看起来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但她要自己杜绝这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