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砚斋(1 / 2)
深夜,芝澜端坐在孤灯之下,细细揣摩着父亲的卷宗。经过数日调养,芝澜已基本康复。
面对父亲的案子,却依旧是一筹莫展。已经三天了,没有理出半点头绪。芝澜明白,如果在三司会审之前不能找到有利证据,父亲的案子就很难再有转机了。
宋参将的案子之所以办成铁案,也是有缘由的。宋参将和贺晃的弟弟-时任益州总督的贺壁是上下级关系,共事多年,虽没什么更深层次的交集,但也没有过剑拔弩张的矛盾冲突。
贺壁因贺晃谋逆案受牵连抄家,抄家时查抄到一封宋参将写给贺壁的信,信中对朝政多有牢骚和议论,并对当时的皇上有不敬之词。后经查证,确实是宋参将写好后让亲信连夜送去贺府交到贺壁手上的。
大齐官员妄议朝政、对皇帝大不敬已是死罪,按律当斩。可是,一向为官谨慎清正的宋参将怎么会写这么一封信,而且还是写给素无往来的贺壁?
参将虽是武将出身,行事豪放不拘小节,但是触碰底线的是绝无可能做的。
芝澜一字一句反复端详那封信。可以确定,信封里面没有什么夹带,就算是万一有,也早被备有心人拿走了。父亲的字她非常熟悉,确实是父亲亲笔手书。那他又是在什么情形之下写的这封信呢?
除了书信,还有人证--贺总督的幕宾于达贤。再次提审于达贤,于达贤依旧是那套说了无数遍的供词,是宋参将的长随乐琴声带了宋参将的亲笔信去了总督府,说是参将吩咐一定要当面呈交贺总督。乐琴声一直等到掌灯时分,贺总督还没有回来。他不得已才将信交给于幕宾,并且再三叮嘱,一定要面呈总督大人。
而乐琴声当堂在证词上签字画押之后就离开了衙门,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案宗也无记载。
乐琴声,芝澜是非常熟悉的,这名字还是她给起的呢。他是一名孤儿,小时候沿街乞讨。一天,宋参将骑马过街,一群小叫花子一哄而上,讨要钱财。不想,奔跑中扬起的马蹄踢到了他,幸好没有大碍。宋参将见他聪明机灵,说话响亮有条理,十分喜爱,就把他带回了府。
问他姓名籍贯,说老家是益州的,再详细的事情,年龄太小,也说不清个一二三。从小跟着爷爷四处流浪,后来爷爷死了,现在就剩他自己。如果留在宋府,没个名字可不行。芝澜那时候正学习弹琴,听他讲爷爷生前叫他小乐子,于是就起了个名字叫乐琴声。
乐琴声开始是在府衙做些杂事,给人打打下手。但他人勤快嘴又甜又会来事,颇受大家的喜爱。
长大后,还学会了识字,能写得一手工整的小楷,后来就做了宋参将的长随。父亲外出时,身边一应大小事务,均由他贴身打理。
再后来,他和芝澜的丫环绿梅暗生情绪,这些都是以后芝澜才慢慢知晓的。
有一天夜里,两人躲在府里小花园说悄悄话,乐琴声偷拿了参将的一只玉如意送给绿梅,正好被外出饮酒回来的宋参将撞见。
下人们私相授受,而且偷窃主人的财物,坏了府里的规矩。两人被狠狠打了一顿,本来是要将两人撵出去的。绿梅从小心思纯良,一心一意照顾芝澜,两人情同姐妹。宋夫人百般劝解求情,两人才又留了下来。绿梅依旧在芝澜身边服侍,但是乐琴声被去了长随的差事,只在门房听用。
自那之后,乐琴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整天无精打采的,喝酒打牌说牢骚话,做事也不上心。
后来据说是他老家的一个堂哥发了财,偶然打听到他在宋府做事,就找到他相认。再后来,他自己寻个由头,离开了宋府自谋生路去了。
他走后不久,宋府就发生了重大变故。
和锦书说起乐琴声和绿梅。
“前段日子,我和蔡伯上街闲逛,碰到了一个女子,跟绿梅简直就是一个人,可是她好像不认识我,一闪而过了。我还和您说过呢。”
芝澜听完眼前一亮,对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她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急忙让锦书仔细想想在哪里碰到的那名像绿梅的女子。
锦书想了半天:“好像是叫什么御碑街”
芝澜想起前些日子去火神庙的一幕,看到的那个和绿梅极为相似的身影。火神庙和烟袋街一个在西城一个在东城,相距甚远。
绿梅是自小被卖进宋府的,很少说起老家的事情。莫不是绿梅还有同胞姐妹或其他家人在京城?
如果能找到绿梅的家人,说不定能探寻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御碑街。锦书和差役们已经驻守在十多天了,还没见到绿梅家人的一点踪迹。
芝澜不免有些焦虑,大理寺对案件的复核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过期不提出异议,就视同通过。父亲的案子积压了这么久,眼看就要到期限了。
御碑街以经营文房四宝,古玩字画闻名,是京城里做此类生意的集散地。
不算宽敞的街道两旁,挤挤挨挨的开满了店铺。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墨香,就算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从这里走一趟,回到乡里也够他自夸上一阵子。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各家店铺的小二各展神通,为自家招徕生意。芝澜扮做商人,带着蔡伯,在街上闲逛,以期能有点新发现。
两人转了半天,依旧是两手空空,想着既然来了,也要装装样子,起码在外人看来,像是要做生意的人。
看看街角一家店铺生意格外的火爆,偌大的店铺里面挤满了人。排场的匾额上篆书洗砚斋三个大字。
洗砚斋一拉溜四间门面房,分上下两层。一层鳞次栉比的摆满各种精美的纸砚笔墨,古玩字画。细看去,每间商品上都有半寸见方的紫檀木牌,木牌上用小篆标着产地作者年代等表明商品身份。店里的伙计见有客人进来,急忙迎上来:客官,来了,看看可有中意的。
芝澜微笑着摇摇头:“贵店就这点东西?我们主仆走了大半个京城,还真没看到能瞧上眼的字画”
伙计道:“客官,今天您算是来对了,我们洗砚斋主打产品就是字画、碑帖,您楼上请”
楼上设有雅座,芝澜坐定,伙计拿出几幅珍藏的山水、碑帖。芝澜鉴赏字画虽不是内行,但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些东西都不值钱,于是假装失望的摇摇头,起身就要走。
蔡伯见芝澜转身想走,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唠叨:“以为是什么奇珍异宝,不过是临摹的东西,我们再到别处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