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番外二2(1 / 2)
一打照面, 众人才看清这是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少年。干涸的血污使得黑发一缕一缕地黏在了他瘦削的颊边,血光一直拖曳到了眉梢。
玄衣闷咳出了一口血沫,慢慢地睁开了双目。
与之仅隔了数米之遥, 简禾的心脏顿时漏跳了半拍。
她听过很多传言,都说魔族人精通变幻之术,皮囊妖艳,极具迷惑性。眼前的这个魔族少年,却生得了一副沉炽俊美、轮廓分明的相貌, 并无半分女气。暗沉的光影中,双瞳深红近黑,浸满了阴鸷的野气。
越是桀骜就越是绮丽,越勾得人心猿意马。
像头漂亮又难驯的大动物。
简禾的眼光压根儿就没法从他身上移开。
大概是人魔两族的种族天堑, 尽管被人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束缚、压跪在地,也可看出这少年的身姿,比和他年岁相仿的人类少年更加修长高大。
“剖掉元丹”的提议一出, 众人脸色各异, 既有蠢蠢欲动的,也有谨慎犹豫的。一时之间无人回答,只剩下了火把燃烧时的噼啪声。
得不到回应,那名门生沉不住气,又一次道“师兄,你意下如何魔族人的元丹可以肉白骨活死人,可是世间难得的宝物。既然落到了我们手里,我们绝对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啊。”
“有道理, 我们可以现在就将元丹挖出来。山长路远的,带一颗元丹总比带着魔狗上路好。”
玄衣轻轻喘了两声,双目放空地盯着地上虚影,漠然地扯了扯嘴角。或许是虚弱的缘故,他说话的声线有点喑哑低微,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道“够胆就来我保证,先死的一定是你。”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就算死,我也会拉上你们垫背。谁先来,谁就死。
原本被鼓动得跃跃欲试的弟子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止住了拔剑的手。
仙门世家的传承和发展,都是以血缘关系为纽扣的。封家门生众多,亲缘关系远近有别,他们就属于比较疏远的一支。这半年来,在家族的几次猎魔中,他们都表现平平,颗粒无收。所以,才会在寿宴前夕赶来西朔山,想寻找一些罕见的猎物,以挽回颜面。
没想到还真的那么巧,让他们在某个山涧中找到了遍地的魔兽残肢断臂,白捡了便宜。
不过,和魔族人的元丹相比,魔兽只能说是一叠小菜。若可以带着元丹回去,那就不光是挽回面子那么简单了,还可以出尽风头、让所有人对他们刮目相看。
功劳谁都想立,面子谁都想挣,却没人愿意当一只搭上自己的小命、成全他人的出头鸟。
最终,为首的门生收剑,下令道“把他关起来。除了水,什么也别给,过几天再看。”
不甘心放弃这颗元丹,就想出了这样的办法,饿到他没力气为止,就可以剖丹了。
玄衣被人押走时,场面正混乱时,简禾趁没人注意到她,窜出了人群。
封家这座别庄虽说挪作了她娘的养病之地,但在此之前,这里是为了让家主在西朔山猎魔有个落脚点才建造的。高墙上空布满了禁咒,魍魉与魔族均难以翻越。在庄园深处,还修建有囚禁魔兽的笼子,里面还有驯兽所用的刑具。不过,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这些门生一定不会放心地把人关进随便一个房间中。那片刀枪难入的兽牢,才是最好的关押地。
简禾奔回了自己房间,翻箱倒柜,在一个小匣子中,拎出了一串金铜色的钥匙,心脏砰砰直跳。
她这两个月实在无聊,早就将这个地方摸透了,比任何人都熟悉。
那个脏兮兮的兽牢,就修在了别庄的后山,连下人也避着走的地方,她因为好奇,也去过了几次。由于现在里面没有关押魔兽,最外面的门是开着的,一推就能进了。看见墙上挂了几串落了灰的钥匙,上端都熔铸成了金色兽头的形状,精致又古朴。她看着喜欢,就顺了一串回房间收藏。
半夜三更,前院灯火通明。管家连夜从信城请来大夫,为受伤的门生医治,并将他们都安置在西南角,以免惊扰到简禾的娘亲,害她发病。简禾将钥匙藏在了袖子里,机灵地绕到了厨房,偷偷从锅里找到了一块肉,用纸包好,潜到了后山。
刚转过弯,就看到了兽牢的牢门里有光亮传来。简禾微惊,猫下腰,藏在树后,等了好半天,被蚊子叮了几个包,才看到有人出来。
两个封家的门生一边交谈,一边谨慎地将牢门锁上。等他们走远了,简禾才拨开了杂草,顺着墙根跑到了牢门前,飞快地将门锁打开了。这门只能从外面锁上,简禾将门轻轻掩上,三步当作两步地朝地底飞奔而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荒唐又胡闹的冲动是打哪来的,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推动她她必须管这件事,否则,那个魔族的少年必死无疑。
这条路她已经走过两次了,熟门熟路地跑到了最底下。这儿的温度已经很低了,阴风凄凄的。环形的兽牢中,合共两层。中间是一块圆形的石砌空地,石地的边缘绘了一圈咒文。
这玩意儿,启动的时候,人踩上去是无知无觉的,若是魔兽进了空地,就会被它化生出的结界所囿,撞得头破血流也出不来。这就是仙门世家的驯兽场。
墙上烛台是个兽头,兽牙上挂着的另一串钥匙,果然已经被拿走了。
简禾搓了搓手臂,举着烛火微弱的烛台,上了二楼。一个个兽牢都是空荡荡的,铁栅栏落满了灰,结着白花花的蜘蛛网,依稀可见锈迹斑斑的铁链。
光靠几支纤细的铁枝,绝对是困不住一只庞大凶狠的魔兽的,自然也困不住魔族人。真正在起作用的,是铁栅栏上的禁咒。只要一碰到,就会让被困的东西痛得满地翻滚,心生怯意。
走了好久,终于见到前方兽牢的禁咒微微发亮,简禾精神一振,连忙跑了过去,定睛一看,黑黝黝的兽牢中,有个奄奄一息的少年靠墙坐着,地上凌乱的杂草沾染了新鲜的斑斑血迹。他的头微微偏着,看不见表情,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简禾屏住呼吸,辨认了许久,终于看见他心口在微弱缓慢地起伏着,不由松了口气。
她蹲在了栅栏边,抓住了铁枝,小声搭话道“喂,你还好吗”
早在有人靠近时,玄衣已经听见了脚步声,但他以为是封家的弟子,遂没有理会。没料到响起的是一个娇嫩又稚气的少女声音,霎时抬头,绷紧全身,寒声道“你是他们让来杀我的”
简禾立刻摇头。
听不见声音,玄衣捏紧了手,厉声道“说话。”
简禾一怔。
她明明摇头了,难道他没看见
她挠了挠头“你误会了,我和他们不是一起的。我”
玄衣逼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简禾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用纸包着的生肉,在半空晃了晃“你饿不饿这是我刚刚从厨房拿的。”
玄衣确实已经闻到了鲜肉的腥味。这一路来,他什么都没吃进去,胃已经有点疼了。但仍旧靠在墙上,半点没动,冷笑道“你什么意思,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
深陷敌营,只不过半个晚上,他已经吃了无数的苦。陌生人释出的温柔和善意,都只会被他解读为别有所图。就算饿得眼冒金星,也不会伸手要她的一点东西。
“我真的没有恶意,我是来放你走的。你不信,自己拿过去检查一下。”简禾鼓起勇气将手伸进了栅栏里,尽可能地把肉递到了他跟前“是新鲜的,没有下毒。”
玄衣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地从黑暗中将身体挪了过来。简禾的手都举得有点酸了,殷殷地等待他把东西接过去。没想到就在这时,他忽然变了卦,猛地捏住了简禾的手腕,飞快地在她的脉上一探,触感空空如也。
与那些人不同,她的确是个半点灵力也没有的普通人。
思及此,玄衣才稍稍安心下来,正要收手。这么近的距离,简禾瞥见了他的眼珠竟蒙上了一层白翳,立即反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缩回黑暗中,脱口道“你是不是看不见东西了”
玄衣没回答,下巴绷紧了。
既然没有流血,那么,这十有是被仙器所灼伤的暂时失明。简禾将纸包往他手里塞去,命令道“不许缩,拿着。你赶快吃,吃完了有力气,我带你走。”
玄衣的手僵了僵,垂首道“你什么灵力也没有,如何放我走”
“我是这个别庄的主人的女儿,我有这里的钥匙。先说好,虽说那些抓住你的人是我爹的门生,但冤有头债有主,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我救了你出去,你不能打我。”
玄衣低声道“为什么帮我”
“就当我看你有眼缘,我喜欢你,我和你有缘分,随你怎么想。”简禾抱膝“我今天可以进来,明天就未必了,你信我的话,就跟我来。”
事到如今,确实如简禾所言,玄衣没有选择的余地。权衡利弊,与其留在这里困到死,还不如博一线生机。
玄衣轻喘一声,缓缓道“好。”
他仍是没有接受简禾递给他的肉,简禾也没勉强。她跳起来,将系在了铁栅栏上的明黄朱砂符撕了下来。
霎时,明亮的咒文光芒熄灭了。整片牢室陷入了一片瘆人的昏暗中,只剩一盏小烛台的余光。
玄衣将手搭到了细细的铁枝上,触手冰凉,灼热的灵力已经泻掉了。他一个使力,铁枝就咔咔地微微弯折了。
魔族人的灵力、御兽之力,都要到一定年龄以后,才会苏醒并爆发式增长。若非有仙器压制,这样的东西,根本就管不住魔族人。
简禾将牢门打开,拉住了他冰凉的手,让他把重量倚在自己肩上,道“来,跟我走。”
魔族人的元丹,的确可以让他们的皮肉伤迅速愈合,连药都不用上。
唯独是厉害的仙器所致的伤,需要漫长的时间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