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 第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终)(1 / 2)
林悦淇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竟躺在萧玦怀中,萧玦一只手垫在她脑袋下面,另一只手抱紧了她。
“你醒了?”萧玦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是因为窝在墙角,又一直保持一个动作。
“放开,你在做什么!”林悦淇瞪了萧玦一眼,一把将他推开,而后坐直。
“我……”萧玦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方才昏过去了,应当是用了南明离火的缘故,我已施法稳住你的心魂。你许是太过劳累,这才睡上了一觉。”
“多谢,你可以走了,希望这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林悦淇背过身去,言语之中尽是冷漠。
“如今误会已解,我知你尚不肯原谅我,但誓言永远作数,想好了再答复我也不迟。”萧玦刚想说再陪上林悦淇一会儿,一个士兵便在牢房外说道:“禀报魔尊,帝后寻了您一下午,眼下已经找来魔域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这里有道屏障,小的看不见也进不去,这才……”
“知道了,你且先去拦住她,本尊随后就到。”萧玦的语气冷冷的,也一改方才的神情。他起身拍了拍长袍上的尘土,看着林悦淇的背影说道:“我走了,以后会抽空来看你,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提议。”
萧玦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到林悦淇喊他的名字:“萧玦!”
“怎么了?”他猛地回过头,有些惊喜,亦是有些意外。
只见林悦淇捧着那水晶状的金饰,说道:“你的头冠。”
萧玦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眼眸低垂。他从林悦淇手中接过头冠,尝试自己束好头发,可却怎么也弄不好。平日里这皆是婢女的职责,自是不需要他操心。
“我来吧。”林悦淇扶着墙站了起来。
“你是说……你来为我束发?”萧玦有些欣喜,却不敢表露在脸上。
“是。”林悦淇放低了声音说道:“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你方才说什么?”
林悦淇接过萧玦手中的发冠,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说,你太高了,蹲下些。”
“哦……好……”萧玦乖乖照做了,某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在山间小屋的情形。
“别动。”林悦淇按住萧玦的肩膀,而后迅速替他束好发,再稳稳地将头冠嵌入头发中。林悦淇走到萧玦前面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好了。”
“那……我走了……”萧玦一挥袖,牢中的屏障便消失无踪。他看向林悦淇,期待她能再与他说上些什么,可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
萧玦失望地走出牢房,他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后头也不回地去向魔域。
晚上,昔香前来送饭,她得知林悦淇的目力和味觉即将恢复,自是欣喜不已。
“悦淇!”昔香喊道。
林悦淇转头看向她,微笑着说了句:“真是辛苦你了。”
“太好了,你的眼睛果真恢复不少。”昔香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道。
林悦淇似是有些悲伤地叹了口气,她看着昔香,诚恳地说道:“我有件要紧事要麻烦你立刻去办,你可否愿意?”
昔香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头问道:“什么事竟如此紧急?”是啊,林悦淇在十九层度过的两百年间从未吩咐昔香去办其他差事,不免令人生疑。
“也没什么,就是想置办一套新衣裳。”林悦淇从袖中拿出一支金钗,正是她大婚时戴的那支,原本已经损坏,她却耗费仙力将其复原。因为金钗有些尖锐,林悦淇还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好,生怕巡逻的士兵收走,这也一度成为她在十九层活下去的支柱。
“这个,你拿去当铺当了,换一身新衣裳,应该还能余下不少,你便自己收着吧。”林悦淇将金钗递给昔香。
昔香一眼便认出林悦淇手中的金钗是何来由,她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怕是不妥。”
“无妨,我素来不喜如此繁华的首饰。”林悦淇将金钗塞到昔香手中,而后又取下手腕上的玉镯,有些不舍地说道:“这玉镯我也不知是何来历,不过自我记事起便一直戴在手上,你去将它换些银两,分给玉龙和圣天,这些年真是麻烦他们了。”
昔香接过玉镯,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昔年林悦淇不是和玉龙最不对付吗?如今怎么还要送银两?
林悦淇看出昔香的顾虑,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明日魔尊会来看我,我总得穿得体面些不是吗?”
“原来如此!我说魔尊今日为何在此呆上这么久,大概是有意接你回去……”昔香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没再说下去。
林悦淇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可否明日一早就将衣裳送来?”
“好!等你用完膳我便立刻去办!”昔香用帕子包好金钗和玉镯,揣在怀里。她很高兴,并不是因为那支金钗能换来银两,而是自己的主子终于得以自由。殊不知此刻林悦淇的内心万分苦涩,她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这个比她年长不了多少的姑娘,道谢的话堵在嘴边,却迟迟不愿说出口。
这一夜格外漫长,午夜时,牢中犯人死后所化的冤魂厉鬼仍在十九层上空游荡,不过林悦淇早已习惯这凄厉的惨叫声,夹杂着轻狂的笑声,念上一遍静心咒便会好了不少。这牢房并非密不透风,而是有一扇铁窗,窗上亦有封印,所以她只会在每晚透过铁窗望月,而今日的月光却格外凄凉。林悦淇深知自己不过是强弩之末,但既然迈出了这一步,便不会再停下。即使错了,也要一错到底,方能无怨无悔。
第二天一早,昔香就将衣裳送来,她想亲自为林悦淇更衣、束发,林悦淇也没有拒绝。当掉那支金钗余下的银两,昔香没有收为己用,而是去打点了十九层的士兵,烦请他们今日行个方便,让她进牢房为林悦淇梳妆打扮。士兵们察言观色,见了魔尊昨日的态度,心中便也明了一二,不再阻拦。
“昔香,我只是让你买身衣裳,你怎么还将胭脂粉黛一并捎上了?”林悦淇问道。
“既然要见魔尊,自当是打扮整齐再去见。你瞧,我还戴了不少头饰,都是你留下的,我一直好生保管着。”昔香指了指她带来的一个宝匣。
“好,那便都依你。”看到昔香如此起劲,林悦淇也不忍打断她。
终于,昔香嵌上最后一颗珍珠,看着镜中的林悦淇说的:“好了。”
林悦淇微微抬眸,这是她初到魔界之时梳的垂挂髻,珍珠点缀其中,浅蓝色襦裙作配,裙上金线熠熠生辉。换作平时,她定会去听白面前炫耀上一番,听白也会故意和她作对,皱着眉说:这身不好看,惹林悦淇生气。
林悦淇想得有些入神,她微微笑了下,这些记忆于她而言是多么美好而珍贵。
昔香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悦淇,你想什么呢?你可满意?”
林悦淇回过神来,微笑着说:“我很满意,有劳你了,昔香。”
昔香愣了一下,说道:“你我终归是主仆,这理应是我分内之事。”
“你去备膳吧,今日劳烦你多添几道菜。”林悦淇说道。
“好!我这就去!”昔香整理好她带来的东西,对着林悦淇笑了下,便一路快走。林悦淇望着昔香远去的身影,扶着牢房栏杆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你如此这般不知情也好,来世,我们不做主仆,而以姐妹相称。”
眼看就要到午时了,听白带着一众门人出现在魔界入口。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面具上是流动的水波和两只朱雀。他身着玄色长袍,头发束成马尾,手中一支玉箫散发出泠泠的寒光,声音也格外低沉,与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
魔族士兵见此阵仗,也严阵以待。其中一个看似是统领的士兵发问道:“你是何人?”
“拖住他们,本座去去就来。”听白脸色深沉,给门人撂下一句话后便化作风出现在了魔域入口。
此时牢房中,林悦淇双腿盘坐在地上,她静心凝神,紧闭双眼,而后深吸一口气。林悦淇将两手比作刀,并在一起,蓝色的仙力顺着手臂流向指尖,她快速翻转了一下,这股仙力似火苗般燃烧了起来。她将左手搭在右臂之上,右手所指之处的仙力慢慢幻化作了一把刀。林悦淇的表情很是痛苦,甚至有些抽搐。这是以心魂化作法器,传说若是施法之人求而不得、痛苦不已,便可用心魂化器除去执念,但其过程有如剖心挖肝,若是稍有不慎,即会命丧当场。所以自上古以来,极少有人尝试这种方法。
心魂化作的刀名为化魂刀,其刀尖之钝在剔除的过程中足以令人肝肠寸断,可除了忘川水,这是最好的抹除记忆之法。唯一不同的是,饮下忘川水便会什么也记不得,从头开始,宛若新生。用化魂刀虽是痛苦,却可自行保留下想要的记忆,如此看来是各有利弊。
林悦淇感知到一股灼热,她睁开眼,化魂刀缓缓落在她手中,这刀便是成了。林悦淇抚摸着刀柄,她施法将心魂抽出片刻,左手抹过刀背,右手持刀。看着自己残缺的心魂,她笑了笑,眼角落下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襦裙上。
“再见了,萧玦。爱也好,恨也罢,此生我认定的唯你一人。若有来生,但愿不曾遇见,也算不负良年。”话毕,林悦淇毫不犹豫地化魂刀插入心魂之中,关于萧玦的所有记忆瞬间被抽出,一点一点沾着血附在刀上。
于此同时,听白已赶到了十九层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