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幸事悲事（第五一节）（1 / 2）

秋分已然过去，农时这就算是过了最吃紧的一段时日，但那上谷城外，岭南山庙的脚下一片田野之中，一户新搬来的人家却还是一如之前干得火热。

地头之上，一边是端着竹篾篮筐，往那土地里头一撮一撮插播着粮种，而另一头，则是一头壮牛拖着身后的木犁，一男子居于其后，手持握把控制着犁刀的方向。

也是多亏有了祭酒及时送来的牛犁一套，付安一家子开荒的速度也是陡然加快，刚刚过去了三天，便是粗耕播下去了十五六亩的田地，若是照着这个速度，再过个十来天，寒露之前怎么着也能把这总共六十余亩的土地尽数耕完。

若是来年风调雨顺，保着明年的收成良好，咱这一家子就算是能在这重新生根了。

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付安那握持着犁具的手上又添了几分气力。天将午时，晴朗的日照泼洒在那瘦削的身躯上，使得额头冒出来了些许的汗水。正当此时，又恰好吹过金风一道，给那勤劳的人儿送来了阵阵清凉。

“舅舅！婶婶！我把饭打来了！”

远处传来了熟悉的童音，是那自己牵挂的小人儿来了。

“哦！等我把牛歇好！”

抬起了牛犁寸许，将那大宝贝驱赶到了田野一旁，套好了桩，再回头走去，看见了自己的爱人已经先一步到了。

“当家的快过来！今天午饭里头可有好菜，新鲜的瓠子！”

“好嘞！”

快走了两步，自那爱人的手中接过饼子和一碟小菜来，还来不及拿起筷子来，腹中传来得阵阵饥饿感觉就促使着男人将那碟直接凑上了嘴前，用嘴叼起了一条瓠子切段，唇齿蠕动间送进了口中。

稍许得咸味似是甘霖一场，滋润着男人的口舌。再以牙齿轻咬，只觉得口感绵软，多汁生津。虽说这瓠子本身缺少了许多其他食材的鲜香，多少显得乏味了点，但这般略施薄盐下去烹熟，也不失为是一道时鲜好菜。

更不用说是付安方氏这样，不知多久没吃过新鲜瓜果的人了，这会再看那男人，是全然忘了还有筷子这么样的玩意，一口咬着饼子，一口下去扒上两嘴的瓠子，就这么胡吃海塞地吃了起来。

“哎，舅舅你可慢着点吃！”

看得一旁两人都是不由得担忧。

“库！唔！”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小嘴这可刚说完，那一边的嘴巴可就骤然停住，面色倏地狰狞，喉咙里不时地传出闷响，只是即便如此呛噎，也未见那双嘴皮子有丝毫的放松，是一点也不舍得嘴中吃食白白地浪费。

“水！当家的快喝水！”

急急忙忙从那一旁的缸中取来清水一瓢，就这么递给了那边的男人。

眼前这救命的稻草递来，男人也是惜命，强忍下了喉间的反射动作，硬是先咽下去了一口，再用手上的清水顺下残余。完事，这才算得了活命，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放松下了绷直的神经。

“让你慢点吃慢点吃！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接过了男人手中的瓢，口中训斥着，又是一偏头看见了男孩这会正小口咀嚼着饭食，奚落男人的话语可就又多了一句。

“你瞧瞧小猴子吃得多么斯文，你就连孩子都不如！”

“哈哈！”

却见那男人得了爱人训斥，是丝毫不见羞愧，笑容爬上了脸庞，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瞧得方氏又是一阵火起。

“你可还笑呢！”

笑得可更开怀了些。

“行行行！下次就让你自己呛死拉倒！”

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倒也并不是自己健忘，记不得疼，只是这么副一家三口席地而坐共飨饭食的光景，当真是久违了。一时之间意识到了这一点，情难自己，释然得笑容挂上了面颊。

拢上自己心头的灾荒阴影正一步一步得远去，日子正一点一点得踏上正轨。

还能想起，这一路上施大恩予己的，一张又一张面容自眼前闪过。

细细追忆，身旁爱人与孩子的滴滴泪水，刻下的铭心痛楚。

自己一家子还能这般团圆地坐在这，有笑有骂得享用着午饭，可当真是件难以想象的幸事。

仍然沉浸于那难言的幸福之中，倏忽间，朦胧的视界之中，远处似是走来了个女孩的身影，看着还颇为眼熟。

“小猴子，你那好师妹找你来了！”

笑容里掺了几分贼意，手肘戳了戳一旁鼓起腮帮的男孩。

“嗯！”

孩子那般惊诧的模样到了男人眼里可变了意味。

“嘿嘿，去吧去吧，去和你小师妹玩去，不用管我们。”

揶揄地笑着，全然没察觉到男孩面容上显出的正色。

只是还没等孩子先有什么动作，那一头呆呆矗立着的女孩先动了。一转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快快！人家可不等你了！”

与这边团圆甜蜜似是两个世界。

另一头奔跑着的虞莺，口鼻之间却是声声抽泣。

那般的圆满不正是自己求而不得的美好嘛？一根弦霎时绷断，深藏多日的情感被掘出。再难控制汹涌而来的情感，不敢去打扰，只得暂且避开。

脚下步子迈动的方向，也正是那上谷城中，自己已然知晓此去会看见的是什么样的痛苦，但，即便如此也是非去不可。

至少在最后的最后，还能将那面容重新刻印一份，留存于记忆的深处。

一只手掩捂住了口鼻，露出来了一双泛红的眼眶，胸前起伏不断，努力地平复着心头悲怆。

“师妹！”

终究是腿快不过陈苓，没多跑出几步去，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只是听见了，吴莺也全做没听见，头颅不回，脚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