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春秋五度（第五四节）（1 / 2）
距那中秋之时已经过去了好些时日，这天气也渐渐地转凉，不过好在这岭南北有大山遮蔽，又是地处南疆，是以即便入了深秋也算不得多么样的寒冷。
但这也不代表用不着多添置衣物了。
“来来来，小家伙快过来，试试这衣服可合身啊！”
门外传来了祭酒的音声，学斋之内的男孩小跑了几步，将那门敞开。
与那熟悉的祭酒一同印入眼中的，是那门外远处，山庙宫墙之外，嫩绿、明黄、金黄、泛红，尽染秋色的层层冠叶。
“快试试吧！”
难当祭酒的盛情，被那塞了满手的新衣裳。
“哦。”
气温是凉了些，但不知怎得，心里却又温热了点。
将那衣服穿着身上，眼看那日落月起，光阴流逝，落叶片片落下，秋毯堆起。
瞧着这日子就到了霜降。只是说是霜降，男孩却怎么找也找不见那霜降在了哪。
“嘿！师弟！来陪我练上两招！”
正是下学之时，学宫门前的空地之上，自己的好大哥站定了冲着自己挥舞着手臂。
“我才不要！”
只是自己这大哥虽好，但这几日可总是找着了空子便来找自己切磋，男孩可对当那沙包毫无半点兴趣。一口回绝喊出，立刻是脚底抹上了油，向着学斋的方向跑去。
“诶！你可别跑！夫子都说了你血炁练出来了，怎么能不多练练呐！”
那好师弟又一次打自己的眼前溜之大吉了，怎叫那李悌忍得住这双发痒的拳头？
“略略略！”
但陈苓哪管那些，说不当沙包他就不当这沙包。
脚下碎步连点，是一步胜过一步的迅速。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只是越是向前，这天气也不知怎得越是泛凉。
一步踏过了那内院的门洞，却不想头顶之上突然又洒下来了些许的温暖。
抬头看去，那是一轮暖阳高挂，那光芒好似热汤，一张小脸蛋浸入其中，在这立冬之时，又是一阵难言得惬意。
正享受着这小阳春的暖意，鼻间却忽来一阵幽香，被这清雅所吸引，偏头看去，门洞旁的一棵树竟是在这立冬之时开出了花朵。
瞧那素白的花朵分开五瓣，中间则是数根豆芽般的柱头。走上前去，鼻头又抽了抽，越是靠近，那花香愈浓。
到了树下，那诱人的花儿可就在自己眼前。似乎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将其摘下……
“小猴子。”
手刚刚伸出去一半，便叫身后的一道人声叫住。
“花儿虽美，但也绝不可以随意摧折。”
身后走来的正是姜大夫，看见了自己这小手的动作，紧着出言阻拦了句。
“哦，我知道了。”
瞧了瞧姜大夫那面容之上的正色，又回过头去看了眼那花儿，孩子点了点头，答应着。
“哈哈，快去吃饭吧。”
并不清楚这其中的许多缘由，只知道自己要折花的动作引得姜大夫不是很高兴了，这会那脸上又绽放出的如常笑容算是一道赦令下发，让那男孩松了口气，也顺着姜大夫的话语，回过身去向着那食堂方向而去。
“嗯，姜大夫再见！”
脚下不停，走在那两侧的学斋之间，忽来寒风一阵，吹的男孩不堪冷意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这会再抬起头来瞧一眼那天。
上头满是厚厚的云层积聚，看这模样，过不了多久就该要下雨了。
“小苓！”
这熟悉的嗓音，是自己的婶婶方氏！
“诶！”
自那眼前迎面走来，手中还捧着御寒的衣物。
“快来快来，今天正好是小雪时节，天又该转凉了，这些个厚衣裳你可快快穿上，绝不能着凉咯。”
说着话，手上还不停，将那手上衣衫展开，帮着男孩穿起了衣裳。
身上又加了这么一层厚衣，周身的寒意顷刻褪去。
但随着温暖的留驻一同到来的，还有那头顶之上传来的点点湿寒。
“哎呀，下雨了！快！小猴子你快去找个避雨的地方去。”
眼前婶婶的一张脸瞬间变更了颜色，连连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催促着自己迈开了脚步。
“嗯！我去食堂吃饭了婶婶！”
那天上小雨寒如针，激得孩子双手护住了脑袋，脚下的步子都快了些。
好在那食堂也就在学斋的一侧，这快走了几步去，男孩便已然跨过了食堂的门槛，飞奔冲了进来。
“唉！江衡！快来尝尝这斋团！”
进得门中，便瞧见了那掌勺这会正捧着一组蒸笼，四处分发着那小巧的糯米团子，这会瞧见了男孩来了，也是直接取过一屉蒸笼递了过来。
“嗯，谢谢大师傅。”
露出了笑模样来，甜甜地谢过。这会才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到了下元节正日子，该吃这素团子的时候了。
伸手自那蒸笼里取过来了一枚斋团，凑近了再瞧，还能从那晶莹的糯米皮下，瞧见泛出的些许青绿菜汁，显得如此诱人。
这也顾不得美味烫口，送进了嘴中用牙齿咬开，糯米团子的柔软，与内陷的清爽之间，又有着淡淡薄盐的调剂，勾的这一张小嘴可停不下来了。
上下两排牙齿一刻不得闲，一只又一只的团子下了肚，一笼屉的团子竟是也撑不过多久便全数告了罄，再伸出手去，里头空空如也。
笼屉搁置一旁，揉了揉自己的小小肚子，约莫是吃了个八分饱，也是心满意也足，回过头去，食堂的大门不知何时被人关上。
前走两步，将那门左右屏开。
眼前所现出的，是素裹银装的大地，与那鹅毛天降的苍空。
看得男孩不由得怔怔出神。
大雪到了。
“嘿！”
一团雪球冷不丁得自一旁杀出，直直正中了男孩的面门，破碎雪球溅出的细屑自领口渗入了前胸，突如其来的刺冷，一下子让那男孩精神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偱声望去，那元凶可正是自己的好大哥李悌。男孩又怎能咽下这口气来？立刻是伏地聚拢起了地上浅浅一层的薄雪，捏实成团，冲着那贼笑的师兄大力掷去，回敬以颜色。
而李悌也不闪躲，手臂竖在身前，将这一记挡下，又是赶紧地就地取材，一左一右，两只手上各是一枚松散雪块，一双眼睛可再次找上了那男孩，不怀好意的模样看得陈苓心中直发慌。
也顾不上什么反击了，赶紧得是撒丫子开溜。
要逃得活命似的，接连跑过了食堂前的空地，跑过了左右学斋，跑过了内院的门洞。
到了那大殿之后，眼前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又拦住了男孩的步子。
“嗯？啊！江衡你来啦。”
前头背着身，听见了响动回头看来的，正是问学夫子。
“这冬至已到，按照周人的传统，今天便是新年的第一天，是以这会庙里可都是来祈福的香客，江衡你也赶紧过去给那祭酒打打下手去吧。”
是了，这冬至即是一年之中，白昼渐长的转折点，天下阳气自今日尹始，便该由衰转盛，是以被北方的周人视作新年正日。
再一瞧眼前的大殿周围，来来去去的可全都是那香客，明白这会杂事繁重，也是立刻循着夫子的话语，快步自大殿后门穿行进入。
再从那祭坛之上，东皇太一的塑像身后绕行至前。
祭酒可正等着自己呢。
“嗯，江衡又来了？前几日冬至可多亏了你来帮忙，不过今天小寒我这倒也没什么要忙的事情了。”
说着话，手上还挥着拂尘，四处地掸去尘土。
“你今天就去那旁边的茶水铺子歇着吧，就当是给你放个假了。”
茶水铺子，那是大殿东侧，靠近山庙正门用以给往来香客提供茶水和休憩座椅的地方。
这会有了祭酒的话语，连着忙活了好些时日的男孩也乐得清闲。
“欸！”
大声应答着，人可已经飞出了大殿。
大寒的刺骨、飘落的大雪都不能阻碍男孩的兴致。
小腿在雪地上头扑腾扑腾，在那大殿与茶水铺之间画出了一道雪迹。
行至门前，推门便进，与一旁站在茶水灶前的李悌撞了个满怀。
“哎哟！”
“咪！”
被一头撞上的李悌倒是没什么事，反倒是撞来的男孩，和那李悌手上某只黑炭遭了殃。
“你可看着点啊！”
他李悌这会一身周天开辟完全，皮糙肉厚就算了，但自己手里的小大虫，听那一身凄厉的嘶叫定是给一记撞疼咯，这会爪子都全部伸了出来四下抓挠挣扎着，自己也是害怕小猫儿受伤，不敢使劲，让那黑炭又落回了地面，溜到了灶台的后头去了。
“诶，你个煨灶猫，给我出来！”
瞧见了那黑炭落了地又跑去了灶火旁边，李悌可又急了，这只笨猫可真有胆子往那火膛里头拱，心里焦急，手也迅速，又是一把抓牢了那毛球。
“啊，它又跑到灶火这来啦。”
这会功夫，陈苓也捂着脑袋站了起来，一瞧那地上跑的黑煤也认出来了是那大黄花狸，对这般景象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是啊，大笨猫！”
重新站直了身子，只是虽说嘴上小声骂上了两句，一双眸子盯着那猫儿，却是怎么也硬不下心来教训。
“啊，对了，师弟你也快快坐，今天茶水铺子里可是上了春盘糖果来，与那热茶一同享用可香极了。”
毫不在意那猫儿黑糊，单手搂入了怀中，那猫儿也不挣扎，再从那茶水灶上取来了碟点心，推到了陈苓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