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狡兔死,走狗烹(1 / 2)
屋内打砸的声音震天,婢子们吓得无一人敢靠近。关窍脚步匆促地赶来,望着屋内耶律炁投影在门上的歇斯底里的身影,她不禁有些心慌意乱。但还是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走到门前。刚要开门,一个花瓶砸在门上,在关窍眼前猛地爆裂,吓得她呼吸都颤抖了一瞬。她从未见过耶律炁大发雷霆至此,难道是因为自己前些日子所行之事?可明明做的那样隐蔽,神不知鬼不觉,他怎么察觉的?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如擂鼓一般,轻轻推开了门。屋内一地颜色各异的碎瓷片,凳子断了腿,露出木头的尖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耶律炁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死死握着拳,骨节青白,怒火让他的两腮颤抖着,他猛地回头,狰狞狂暴的面目让关窍本欲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本能地护住腹部。
“你来做什么!”耶律炁的胸口剧烈起伏,手撑在桌上,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郎君,何事发如此大的火啊?”关窍笑着,笑的有些生硬。
耶律炁没有作答。
关窍瞥见一片狼藉的青砖地上有一张揉皱了的纸。她小心翼翼地从碎瓷中将那纸捡出,却还是不小心割伤了手。十指连心,微微的疼痛涌了上来。
耶律炁瞥见了,狠狠瞪着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随行婢子,婢子吓得身上直抖,头低得更低,耶律炁抄起一个瓷碗,正中那婢子的双眼,疼得婢子当即跪了下来。
“郎君息怒,”关窍连忙挽住他的胳膊,“信上说,可汗不来了?”
耶律炁喘着粗气,怒吼道:“如今樾王在裴州大败,前些日子樾王军中粮草又莫名奇妙突然起了火,原本按照计划,此时父汗应该已经到达青州,可他如今却拒绝起兵支援,”耶律炁的眼中漫上了泪水,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就算我是他的亲儿子又如何?狡兔死,走狗烹。”
关窍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还并不知道樾王军队中粮仓起火是她在戈日勒派出的支援樾王的军队中安插了细作所做的。关窍捏着那封信,心中非常清楚,老汗王远观战局见樾王大势已去,此战若要胜利他便必然要派出突厥大范围的兵力前来支援,以倾国之力来赌一个不确定的战局,或是放弃一个儿子,在国王与父亲的抉择中,老汗王选择了前者。
如今耶律炁孤立无援,大周军队已经发现了水源的致病性,如今疫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大周皇帝下令原本南下讨伐樾王的兵力调头挥师北上,二十万大周军力与耶律炁如今不到七万的突厥大军一旦交锋,胜负已然成为定局。
耶律炁伏在桌前,他修长纤细的手指颤抖着,解开了盔甲的内扣。盔甲掉在地上,发出寥落的声响。
“你走吧。”耶律炁有气无力地喘息着,口中发出的声音飘渺而微弱。
看着他弓着身子的背影,关窍的心情有些说不出口的复杂。她从小长在皇陵,每年宫中分拨下来的款项物什都被层层盘剥,落到宫人手中时,已然所剩无几。她从小就明白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她从来都是谨言慎行步步为营。她为了在这混乱的年代活下来,不惜将箭狠狠插入自己的肩膀,利用耶律炁对她的喜欢和同情留在了他的身边。她知道他从未真正信任过她,所以才会当着自己的面处决和睦公主,又让她亲手将公主的头颅奉上。皇陵的日子已经将她锻炼得清醒而冷静,这些时日里她见招拆招,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他的猜疑。
如今,一切皆已落幕,李若仙之死,她也已经狠狠报复过了。数百粮仓化为一片灰烬,大军绝无可能长久战斗。这也算是她为情同姐妹的公主,为生她养她的大周所做的报答。事一成,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她怕耶律炁不择手段将她赐死,已经暗中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趁乱而逃。她千算万算,日夜筹谋,却未曾想到当眼见着万事顷颓,江山大业化为泡影之时,耶律炁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郎君”关窍轻轻开口,却被耶律炁打断:“无论你跟了我的这些时日,有几分真心,现在都不重要了。走吧。趁我还舍得。”他没有回头,仍背对着她,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色衬甲,光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
“我们有孩子了。”
话音一落,等待关窍的,是长久的沉默。门大敞开着,早春的料峭的风灌进屋内,吹熄了几盏灯台烛火,房内的光线骤然昏暗。
耶律炁恍惚地扭过头来,眉头皱着,他的头发披散着,鬓角竟然垂下了一根白发。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关窍:“你,有了?”
关窍抚摸着小腹,盈盈笑着,点了点头。
耶律炁猛地吞咽了几口唾沫,喉结上下起伏,他的薄唇颤抖着,想要抱住关窍,却又不敢,他盯着她的肚子:“此言当真?”
关窍拉着他的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郎中说,有一个多月了。”
耶律炁抹了把泪水,在地上来回踱步,脚踩在尖锐的瓷片上也浑然不知,他牵起关窍的手:“我不能放弃,我不能让我和我的孩子,都成为突厥的弃子。”
裴州
那一纸圣旨,终究是来了。
洛阳的密报雪片一般飞来,北方的耶律炁撤了军,逃回了突厥。皇帝召上官婉儿回京,押候审问。
“那日在战场上,你为什么相信我?”
“我一直都信你。”郭迩一只脚踩在石头上,嘴里吊儿郎当地插着一只狗尾巴草。
“我总觉得你很熟悉。”
郭迩对着月光仔细擦拭着紫金刀,将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发丝断成了两节。
“我跟你说话呢,”见郭迩迟迟不答话,上官婉儿冲她扔了个石子儿。
“还记得在西塘镇时,你问我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