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2 / 2）

许蝉衣趴伏在地上，十指攥拢沙石，掐出猩红的血印，她的眼角倾出泪珠，打湿破败的牢狱尘土。

萧全心疼道：“啧啧，何必折磨自己，本少爷可心疼你了。”

许蝉衣双眼通红，蹬向这位年逾五十的少宗主，萧全的眼里满是毫不掩盖的渴望。

老人抬起一只手来，掌心的那片法印，缓缓悬空，挪移，转接到萧全的手中。这位少宗主笑眯眯收下，他望向许蝉衣，阴柔道：“我已与林意说了，将你送到我的府里，只要你乖乖听话，认真服侍我，我便会好好待你，结魂法不会再起效，你也无须忍受痛苦。”

他叹了口气，道：“父亲，听说您想要抱个孙儿，我觉得蝉衣这小妮子，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很好。”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眉开眼笑，乐呵呵道：“好……好，小丫头刚刚入宗的时候，就讨人喜欢。”

许蝉衣浑身颤抖，她看着这一老一小，把自己当做一个物品一般讨论，那件嫁衣就摆在自己的面前。结魂法催动之时，神魂冰封，她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命运在她眼前，一点一点枯萎，她却连终结自己的权力都没有。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了那个白草圃的少年小厮，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对苏约做出的承诺。

离开南域……但还能离开南域吗？

红绸铺地，十里锦缎，锣鼓起名，鞭炮奏响。

青云山地界，方圆十里，一派大喜。今日是圣子林意，和大长老女儿许蝉衣的大婚之日。

戒律山开，蛮血血池之中，一位上半身赤裸精炼的年轻男子，披头散发，缓缓走出血池。林意经受了蛮血的灌溉，身上的气息，比之之前，天差地别。

“怪不得陈龙泉拼了命想夺下圣子之位。”林意握了握拳，前踏一步，对准眼前空旷的山洞，递出一拳，腰跨发力，连绵不绝的劲气气机在一瞬之间传递到拳头，震劲如雷，轰然一声，面前的十多尊倒悬钟乳石，隔着十丈之外，被林意一拳打得爆碎开来。

“噼里啪啦”的石屑，溅落在林意的肩头，胸口。

他面无表情，自言自语道：“先前，我与陈龙泉最多只是五五之分，现在来看，若是陈龙泉没死，站在我面前，只需要一拳，就可以打爆他。”林意缓缓舒展双臂，他的浑身都迸发出炒豆子般的脆响。

“不知我现在，放到南域年轻一辈之中，能否排入前十……不，前五？”他露出了一个舒畅的笑容，身旁有娇媚的侍女递来了一套贴身的白衣，然后又有人端来一枚方盘，上面叠放着大红的新郎服饰。

“哦……今日还是我‘大婚’的日子。”林意面无表情接过衣服，嘲讽道：“还真是一个好日子呢。”他穿戴整齐，走出戒律山，外面是人山人海，万人瞩目，一条坦荡的长道，通往巨灵台。

“三十六个时辰，过得还真是快呢……”喧嚣声隔着十里地都能够听到。

一向厌恶吵闹的苏约，默默睁开双眼，他在白草圃中醒来，身旁是一块铜箱，箱口打开，里面是堆叠整齐的黑衣，长刀，佩剑，劲弓，箭镞。

他的神情有些疲倦，因为三十六个时辰没有合眼，腿脚也有些酸软。因为他奔波了近二十个时辰，昼伏夜出。

苏约是白草圃的看守小厮，是这片地界中最不起眼的角色，没有人会记住他的脸，没有人会记住他的名字，他在这里待了七年，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

他什么都知道，苏约知道龙象宗的药殿有几座铜炉，那位客卿偷偷炼化了什么宝器，知道万宝阁那些秘密的符箓放在什么位置，这些琐碎的，细微的，大大小小的讯息，这七年来，一直被他记在脑海里。

其实没有人会记这些，宗主不会，长老也不会，他们站得太高，这些碎片太繁琐，而其他人，也记不住这些。

苏约是唯一的，那个例外。这些消息有用吗？

用处不大，但是汇聚在一起，汇聚到一个人的手里，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苏约，那么便有用了。

发丝捋起，束上，铜箱里的物什一件一件被取出，品秩极高的长刀，指弹之时铮铮作响，被苏约插入腰囊。最后背上劲弓，挎上箭箙。苏约在铜镜前，最后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身利索的黑衣，与那一夜割开芦苇荡的少年一模一样。

“锦衣夜行……”抬头望天，外面是大太阳。

苏约顿了顿，微笑改口道：“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