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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关于即将结束的春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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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起床,起床,起床!”

当我听到夏秋的声音和踹门声同时响起时,我明白我的五个闹钟已经全部失效。成年人的世界,连睡眠都是种奢求吗,我悲哀地想。“求求了秋秋,让我再睡会。”我仍然处在迷糊的状态,再说,睡前反锁房门的好习惯,让任何人都没法中断我的睡眠,就算你是夏秋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此想着,我舒服地翻了个身。然而没过一会,地板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我当是梦中的幻觉没有在意,直到我感觉有东西在触碰我的脸颊。我猛一睁眼,看见了一个刚睡醒的人最不可能看见的东西——一只橘猫。

夏秋花了好长时间才向几位早来的顾客解释清楚,楼上传来的男人喊叫声与凶杀案没有任何关联,只是让书店职员起床上班的必要仪式。紧接着从楼梯上走下一位明显惊魂未定,胸前挂着工作牌的青年,手里拎着一只无辜而安详的橘猫。

“能别让我一早醒来就看见这小东西吗!”我无力地抗议。

夏秋给猫取名叫串串,因为买回来的当天,她就以惊人的速度夺走了我的夜宵。我当场提出质疑:书店里放只猫乱跑,不合适吧?而且书店不是本来就有规定的吗?夏秋把我领到店门口,手指在玻璃窗上的标识中搜寻,最终停在“本店禁止外带宠物”的“外带”二字上。我沉默。

为了方便这个小王爷进出,夏秋特意给很多隔门装上了猫洞,这才会有我早上受到的惊吓。不过我的担心实属多余,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串串都只蜗居在坐椅旁,和客人一起看书或者打盹。见我做好了上班的准备,夏秋用坚定的眼神示意我该干活了,我同样坚定地点点头,开始了我的“劳役”工作。排好所有桌椅,擦干净书架上的灰尘,原来这就是夏叔说的“顺便帮忙”吗,我无奈地想。夏秋的创造力实在令我叹服,夏叔离开后没几天,她就在书店门口贴上一张四四方方又醒目的通知,宣布停业一月装修改造。书店进门左手边原先售卖的各类书画文具被通通移到后排书架,空出场地用以经营咖啡吧。拎着行李搬进书店的那天,我简直是目瞪口呆,发觉除了漆金的招牌外,几乎所有布置都焕然一新。我猜测,夏秋也许很久前就开始盘算接管寒山书店的主意,不禁让我为夏叔捏的家业狠狠担心了一把。

咖啡吧的装潢颇为考究,可以说完全不逊色于一家经营多年的地道咖啡馆。刷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由点和线条构成的现代油画,边框用鹅卵石围成了规则的形状,几瓶阿拉比卡咖啡豆陈列在空隙间的白漆金属架上。吧台、射灯和小圆桌都焕发出崭新事物才具有的光泽,靠窗单人隔桌的素色花瓶里,插着几束从黄阿姨店里买来的小雏菊。爵士乐和灯光都恰到好处,完全不会影响到书店内部的宁静氛围。入口处,斜靠着矮墙的小黑板上留着彩色粉笔工工整整的字迹,写的是今日供应的饮品和价格。我一下子就认出,这字体正是夏秋在中学时代当学习委员时练就的,如果有昔日的老同学碰巧路过,也许会和我相视一笑吧。

当我细问夏秋装修的成本时,她咧嘴一笑:“也就叔叔留下的这两年的运营经费而已。”

我有些哽咽:说没就没啊!好歹是六位数的巨款啊!!也正是因为成本受限,寒山书屋实际上的员工只有三人:夏秋,我,和咖啡吧的陈烨。

陈烨是从斜对街咖啡吧跳槽过来的星级咖啡师,我问过他为何要来这报酬比不上原先的小书店上班,他揉了揉满头金色卷发,象征性地笑笑:“老板人很好,而且工作也自由。”直到我看见他连续三天都十点以后来上班,夏秋对他还没有半点责备的样子时,我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陈烨个子高挑,举止带着些天然的风度,大概是长期积累的职业素养所致。凭借着不凡的样貌和从容又温和的神态,陈烨成功让不少学生将聚会的场地从星巴克转到了寒山书屋,我想就算是我,也会被他的笑容迷惑,不知不觉办一张长期饮品卡再离开。他刚来两月,就让寒山书屋的饮品销售流水超过了图书本身,着实令我吃了一惊。

“雨再下下去,店里怕是可以养金鱼了,”夏秋拖干地上的水渍,一面说道,“养乌龟感觉也不错。”

“只要不是猫,养什么都好。”我从夏秋手中接过拖把。

打扫完卫生已是七点半。书店的正式开张时间是八点,但为了照顾年纪大些读者的需要,通常七点钟就会开放咖啡吧,便于他们读报。寒山书屋并不算是完全正统的书店,除了众多书目文具外,杂志和早晚报也在出售的行列。陈烨不在时咖啡吧由夏秋掌管,虽然夏秋的手艺仅限于美式和拿铁,做不出陈烨那么多花样,但风味还是相当不错的。平日里咖啡吧的卫生也归我打扫,今天由于起得晚,已被勤劳的店长抢先一步了。其实这本来是陈烨的活,我有意接下来,是因为某日我看见夏秋问陈烨需不需要帮忙。

“ithpleasure”陈烨说着后退一步,右手放在胸前,仿佛在这一刻成为了继堂吉诃德以后的最后一位骑士,下一秒就要俯身亲吻夏秋的手背。我沉默。

今天还没有读者来访,我在咖啡吧的小沙发椅上侧身坐下,手搭在椅背后。夏秋在常穿的衬衫外加了件浅色毛衣,着一条淡紫色格裙,正盯着吧台侧面沙漏型容器中不断滴落的咖啡冷萃液出神。她的头发刚刚及肩,几个礼拜前不顾我质疑剪成的狼尾,如今已经能够很好贴合她的气质。从我的角度看去,她被几缕发丝遮住的侧脸是如此地动人,就像初见时的那样。

“要点什么?”察觉到我远远的注视,夏秋问。

“虚无缥缈。”

我喝到了如愿以偿的白开水。

春分以来的第一场雨,从昨晚下到现在还没有停的迹象。前不久移栽到书店门口的几株日本晚樱正经受着自然的洗礼,铺满一地红白。街上的梧桐早已长出新叶,在和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工作日赶上下雨天,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人们的背影,往日的老主顾备受风湿的煎熬,也没有读书度日的闲情雅致,书店的氛围愈显清冷。夏秋坐在我身前的沙发上,怀里躺着眯眼打盹的串串,头歪靠在玻璃窗上,用手指划开内壁上的雾气。我手中《国境以南,太阳以西》已近尾声。在翻页的间隙,我偶尔用余光打量夏秋。雨点在窗外的石阶上溅起水花,和着轮辐带起泥泞的声音一齐传入耳中。我们两人没有交谈,如果陈烨来上班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我想他一定会说“很抱歉打扰了你们二人一猫世界”之类的鬼话,然后溜之大吉,再逃一天班。我和夏秋之间仅仅隔着两张沙发椅的距离,给我的感觉却像相隔了五年的时间。她已经顺顺利利走到了今日,我却还留在五年前的那天原地兜圈。

为了不让她对我频频的注视再产生误解,我放下书,相对自然地说了句“我去买菜”,上楼找雨伞准备出门。我在杂物柜里翻找了一阵,发现之前向黄阿姨借的雨伞竟一直没有归还,就另找了把伞一并带上。

花店的门把手上挂着“closing”的营业牌,玻璃门内望去空无一人。我走到就近的便利店问了问李哥——和我有些交集的店员。他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忽然好像想起什么来:“黄阿姨啊…哦,今天早上来买了点吃的,好像是在国外读书的女儿回来了,特意歇业陪她出去玩。”看这迹象,我是等不到亲手将伞还给她了,只好托付给李哥,让他替我说声抱歉。

买好菜回书店的路上,一个念头忽然在我脑中浮现:我大概是我们书店唯一会烧饭的人吧!夏秋不会烧饭我很早就知道,曾经我还拿这个笑话过她;至于另外一位花花公子,大概也就会点甜品手艺吧。正当我自豪之时,一辆摩托从我身边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驰而过,带起小水洼里的泥水溅得我裤腿上斑斑点点。我带着怒意,凝视着渐渐远去的摩托,竟发现这无疑是陈烨的车。

“陈!!!烨!!!”我不顾可能因为扰乱公共秩序而被处罚的风险,怒吼道。五十米内的陈烨明显身体一颤,仿佛我的声音直入骨髓,让他差点因为刹车过急摔个人仰马翻。

陈烨摘下头盔,讪讪地向我走来。“哈哈,王,王哥,这么巧啊,我这正准备…上班呢!”

看着他的窘态,我的气消了大半。当然不能这样轻易地放过他,我把买来的菜挂在陈烨的车把上,抬腿跨上车,拍了拍坐垫,用和善的微笑示意他送我一起回店里,他自然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夏秋见到和我并排走进店的陈烨,露出吃惊的神色:“哟,难得嘛,竟然请到我们陈少来上班了。”

陈烨不敢应和,只是支吾几声,随我走上书店二楼。二楼比起一楼更加宽敞,但也许夏叔自建店起就没有打过扩大销售的主意,只是分隔了几个房间供办公使用。夏秋那次大张旗鼓的改造当然也没有放过这里,新开辟了包括书房卧室在内一共五个房间、一间厨房和一个大的不像话的客厅。我径直走入厨房,见陈烨仍然跟在身后,感到很奇怪。

“我也没啥事,这不就来给你打打下手。”他挠了挠后脑勺,便自顾自忙活起来。

几近中午,雨还在下着,我和陈烨准备好了饭菜,下楼叫夏秋吃饭。走到楼梯转角,串串颇为自觉地擦着我们身子跳上楼梯,那敏捷的程度和平时判若两猫。客人大都已经离去,忙活了一上午的夏秋略显疲惫,正靠着沙发椅背小憩。

我悄悄走到她的身旁,端详了一阵她沉睡的面容,便打消了恶作剧的念头,轻拍肩膀唤她醒来:“秋,起床了。”

陈烨崇拜似的凑到我身前,对着我耳朵低声说:“哥,你好温柔。”话音刚落,寒山书屋响起了自早晨以来的第二声男人的喊叫,我回过头,只见夏秋面无表情,右手狠狠掐着陈烨的大腿。

“不要说奇怪的话。”夏秋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我难得对陈烨表示同情。

餐桌上摆着几盘时令菜,正中间是一碗左右成色不同的鳗鱼饭。见到夏秋疑惑的神色,我开口解释道:“左边是我烧的,右边是陈烨烧的。做法不一样,尝尝看。”

夏秋在正中间挖了一勺,试探性地尝尝味道,随即两眼放出异样的光彩:“好吃!”

我和陈烨相视一笑,他忽然又起了歪点子,期待地问夏秋:“老板,谁烧的好吃?”

夏秋此时正忙于解决满满一碗鳗鱼饭,筷子的速度分毫不减,头也不抬地含糊回答道:“都好吃都好吃。”

陈烨不甘心就此作罢,又从他做的那半边舀了一碗,端到串串面前,向我投来挑衅的目光。我不甘示弱,也盛了一碗。我很难想象一只猫在两碗鳗鱼饭之间会有怎样的挣扎,但串串毕竟和我比较亲近,犹豫片刻后还是靠近了我这边。我向陈烨投去了胜利者的微笑,他哭丧着脸,愈发使我想笑。在这样难得的热闹中,我们得以消磨雨天无所事事的午后时光。

“哥,你和夏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洗碗时,陈烨不依不饶地问我,这个我已经拒绝回答过无数遍的问题。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是…狭路相逢的老同学罢了。”他对我的回答不甚满意,但看我全然没兴致回答的份上,只好作罢。

“下下个礼拜四,知道是什么日子吗?”陈烨又问。我手头正好没有戴表,猜到他又想刁难我,不假思索地说:“夏秋的生日。”

“错了,再猜。”

“你生日。”

“不对。”

“你女朋友生日。”

“…我没女朋友。”

……

……

我无奈,只好求他告诉我。“猜不到吧,”他故作正经咳嗽两声,还是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是夏秋生日的前一天!”

“陈烨同志,”我放缓洗碗的动作,佯装加重了语气,“你对夏秋同志的关心,令我倍感欣慰。策划生日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说罢我便随甩手离去,留下身后才反应过来的陈烨连连叫苦。

当晚,雨势慢慢减弱。雨后的空气总是清新,零碎的水滴声四处响起。我走在梧桐树下,抬头打量夜空。月光不愿看到雨云的泪痕,不露声色地躲在云层背后。晚归的鸟雀和下班的行人都忙着赶往家中。天空没有夏夜的晴朗,却多几分情味。“雨后,好像有谁离去了”,木心的话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脑海。触景生情是人之常情,我权当做无所指代的寓意好了。

好一阵子没回家了,晚上的班一结束,我就急匆匆赶赴家中。仍然是母亲开的门。母亲先在门口对我一阵打量,确定我看起来不像丢掉工作的模样后,招呼我先吃点东西垫垫胃,她去给我准备夜宵。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凑合吃过晚饭,今天也没有什么食欲,于是劝住母亲。她大概会了我的意,烧了壶水给我准备咖啡。我不抽烟喝酒,黄赌毒更是一样都不沾边,如果说有什么不健康的习惯,那只有喜欢熬夜。以前母亲还对我一番劝阻,但我总以一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之类的话搪塞过去,久而久之,除了眼神中偶有的担忧外,母亲不再对此表达什么意见,我也就有了挥霍时间的权利。

信纸,笔,两手托腮的我。这三样事物相聚在一起,仿佛有停滞时间的魔力。提笔百感交集,落笔全不知所以然。我试着抚平郁结又纷乱的心绪,却发现收效甚微。耳机里《反方向的钟》循环播放着,像歌词那样,“所有回忆对着我进攻”,记忆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楼对面的最后一户人家熄去灯火,穿梭的车流慢慢停下脚步,倦意袭来得一遍比一遍汹涌,紧跟在“致夏秋”后的冒号仿佛是一扇坚固的旧铁门,挡住我的笔迹,不允许再前进分毫。

一夜无梦,直到天色将明。我从书桌上抬起头。面前的信封上,火漆已经干透。

“黑眼圈很明显哦,”夏秋拍了拍我的肩膀,“昨晚参加了什么秘密活动?”

“加班。”

“我不信。”

我从包里拿出几日前就审核好的杂志打掩护,终于让夏秋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不可思议。”她翻了翻我密密麻麻的批注,神情分明是难以置信。

“老板,看在这份上,应该没有理由不加薪了吧!”我模仿她的坏笑。

“出太阳了诶,喂,愣着干啥,赶紧打扫打扫,等会来顾客了!”

我无言,深感自己完全没有学到语言的魅力,至少离夏秋的程度还差很远。但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我的心情不觉明朗。今天会是个好天气,我想。

八点整,陈烨准时上班。他并没有注意到我吃惊的神情,迈着使命般的步伐向我走来。

“老大,一切准备就绪。”他向我汇报任务。

我猛地掏出手机查看日期,“星期五”三个字格外显眼。居然已经到这天了!我感到一阵猝不及防的惊慌,才想起陈烨刚刚和我说话来着。

“你真准备了?”我更是吃了一惊。

“放心,你交待的事我怎么会忘呢,”他说道,“看我安排就好,保证终生难忘。”

我刚想对他听起来就不太靠谱的话吐槽两句,就看见夏秋从楼梯上缓缓走下,衣着比平日略为庄重。近看我才发现她穿的是西服,还罕见地化了妆。

“今天要谈笔大生意,”快要走出店门时,她转身和我们两人说,“好好看店,等我回来。”陈烨陪她一起走出店门,我目送她慢慢走到对街,竟已有专车在等候,载着她疾驰而去。我正琢磨着什么生意如此重要,回到店中的陈烨爆发出一声欢呼,全然不顾店内其他顾客被惊吓到露出的鄙夷神色。

陈烨把我拉到吧台的角落,兴奋地对我说:“好戏开场了,咱们也出发!”我一脸茫然,问他我们去哪。他拿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开始翻找起来。在这过程中,我注意到本子里还夹有不少流程步骤图,令我对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更加怀疑了。他终于翻到想找的那一页,我看见正中间“明华饭店”四字用蓝笔着重圈了几圈。

“真有你的。”我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交待给他,那就由他折腾。我们对客人说明事由后,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招牌,骑上摩托径直前往明华饭店。

还在车上,陈烨就向我得意地挥了挥手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对讲机。我忍俊不禁:谁谈生意带这玩意?他只是和我卖着关子,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他的阴谋。

“李哥,可以开始了。”刚跨入明华饭店的大门,陈烨就按下了对讲,一段杂音过后,我分辨出了夏秋的声音。

“……结社是很好的主意,然而我们毕竟只是小书店,恐怕很难发展吧。”

“这不用担心,实际上,我们已经关注了好几本准备再版的书,下点功夫说不定能争取到喔。”

“他们在说啥?”我小声问陈烨。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告诉你吧,其实呢…我来这上班,是出于一些未完成的心愿。”陈烨说得来了兴致,拉我找了张空桌坐下,又拿出他的笔记本开始翻腾。

“喏,看这个。”他指着一张泛黄的扉页。“主编…陈烨?”我将面前的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男人与我第一份工作时主编的凶狠模样对应上,不觉打了个寒战,赶紧摇摇头忘掉。

“唉,那时候,谁还不是个文艺青年呢,”陈烨故作沧桑地感慨,“大家都是意气相投,就租了办公室,一起做了本杂志,叫《鹤语》。面世的时候评价还不错,然而只发了两期就停刊了。世事难料啊。”

“为什么停刊?”我问。

“为什么?因为…死了啊。”沉默许久,他忽然起身,大步向店外走去。我赶忙跟上陈烨。走出一段距离,陈烨顿住脚步。穿过他的背影,我看见打火机亮起隐约的火光,徐徐上升的烟雾被风一下子吹散。

“那个人是我们几个人里和我关系最好的。就在那个晚上,我先收拾东西回家。他总是一个人忙到很晚,可以说,没有他的话,我们的梦想或许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我还记得那个晚上,他兴奋地和我说:'今晚,今晚应该就可以排好了!'我和他说早点休息,别逼得自己太紧。谁能想到,讽刺的是,最后的最后,只剩下马路中间未干的血迹和散落一地的书稿证明他曾在这世界上存在过。我每天仿佛都能看见那些沾血的稿纸,他的声音也总在耳边回响,好像不曾远去…那件事发生以后,我就解散了杂志社。”

“我很抱歉。”我说。

“呼,”他随手扔下烟头,重重地呼吸了两口,似乎想打起精神,“这些都没什么,他没能完成的心愿,我一定会帮他接替下去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今天在这里。走,进去吧,我可没有让美女久等的习惯。”陈烨笑着再度进入大厅,我也和他一道。

“协议合同之类的都谈得差不多了,等你下一步吩咐。你这是干啥去了?这么久不回话,幸亏小爷我口才好,不至于冷场。”对讲机传来李哥的抱怨,我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这就来,这就来。白井这不是快到了吗,你再撑会场面,等他来了就方便谈了。”陈烨轻描淡写地回话。

“等等,这个李哥是谁,白井又是谁?”我忍不住问。

“李哥啊,”陈烨说,“你应该还蛮熟的。便利店那个小李,记得不?他以前可是给我打下手嘞。不过你别看他干这不正经的活,人经常客串各个文学沙龙,算是十八线小名流呢。”

我对陈烨的话略有怀疑,虽然十有八九是真事,但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就显得很不正经。梧桐路真是卧虎藏龙啊,一条路上这么多文青,我心里暗笑。

“你不认识白井真是奇了怪了,他可是明华小有名气的作家,我们店也有卖他的书啊。”陈烨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现代文学,我很少研究。”我随口回应道。

“很巧的是,他和李哥还是校友,我们一联系,他就大老远跑来了,这白井真是个随性的人。听李哥讲,他是个特立独行的大诗人,我还好奇有没有什么风流事呢,哈哈!”

“哟,小陈,对我很关心啊!”

大厅虽然嘈杂,传到耳边的这句话却十分清楚,我和陈烨转过身。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他的眉宇间满是不羁的神色,两鬓和脑后的长发可以看出精心打理的痕迹。陈烨厚着脸皮向他伸手问候,假装忘记了刚刚说过的话。还好白井气量不小,没有跟他一般见识。和陈烨握过手后,白井的目光转向我。他的眼神尤其锋利,我竟不得不避开些许,和他简单自我介绍。

“白大哥,你可算来了!小李在427包间等你呢,你赶紧去吧,我们一会就来。”陈烨说。

白井大概已经提前知晓了此行的目的,没有再和陈烨问话,爽快地点点头,便插着兜向内走去。

“挺有气派,”我评价道,“那么人都来了,我们还在等什么?”

“保留点神秘感嘛。”陈烨打开对讲机。

“打扰了几位,鄙人白井,来晚了。”

“白先生!”夏秋兴奋的声音让我怀疑他们也是老相识,“您五月份的新书签售会我还准备去参加呢!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您。”

“嚯,你就是夏小姐吧!小陈刚跟我说起你。有你这么可爱的读者,我也算走运的了。”

“都熟悉了就好,我们谈正事吧。”传来李哥的声音。

“白井的新书已经托付给大出版社了,所以就算他现在想帮我们,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再版。”

“话不要说得太死嘛,一点违约金的事,你白大哥还是担得起的。”

“这怎么好麻烦您!”夏秋抢着说。

“但是,”李哥继续被打断了的话,“还有一本不算新的新作。”

“是我年轻时写的书,”白井解释道,“一本诗集。写的时候才十多岁,虽然现在看起来有点幼稚,但有些东西过了那个年纪就写不出来了。年轻真好啊。”

“得了吧你,三十岁不到留个胡子真把自己当大叔了。”

“白先生真的看不出年龄诶!”

“哪里哪里,偶尔还是被催着谈婚论嫁的。现在这副样子也好,一劳永逸,省得麻烦。”

“说白了,就是找不到。”李哥及时补充。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陈烨赶紧把对讲关掉,煞有介事地瞪了我一眼:“笨蛋,笑这么大声被听见了怎么办。”

我咬咬嘴唇假装无辜,陈烨白了我一眼,再度打开对讲。

“长大以后,时间过得真快呀,”夏秋感叹道,“小时候还每年办生日会,兴致冲冲盼着长大。十八岁一下子过去,生日也再没有注意过,忙着忙着连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我在脑海中重复了一遍。陈烨听到此刻,留我在原地等候,起身走向饭店柜台。不多时,他回到我的视线,左手拎着一个大方纸盒,右手捧着一大束满天星。

“差不多了。”他好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我接过陈烨递过来的花,他麻利地拆开纸盒,不出我所料,里边是一个巨大的红丝绒蛋糕。陈烨双手托着蛋糕,神情像端着祭品的主祭般神圣,小心翼翼地朝夏秋等人所在的包厢走去。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笑声,陈烨轻敲了四下房间门,李哥也许是听懂了陈烨的暗号,我听见房间内响起凳子和地板的摩擦声。

“那么,还有一项议程,我们今天的战略性会面就算是完美结束了。”

房门自内打开,我措不及防,被陈烨推入房间,三人将目光一齐投向我,我看着夏秋,大脑一片空白,心中问候陈烨的家人186遍。

“生,生日快乐,夏秋!”我感到两颊烧的火热,和上课走神忽然被老师叫起回答问题的境地尤为相似。在原地站了几秒,我意识到手里还有一大束满天星,赶紧走到夏秋身边,郑重地交给她,简直如递交情书的小男孩一般紧张。李哥和白井这才反应过来,一面起哄,一面鼓掌。陈烨将蛋糕放在圆桌的正中央,朝我悄悄使了个戏谑的眼神。亏我心理素质强大,没有被他气出心病来。

“我都忘了,原来就是今天呀!”夏秋粲然一笑,“阿璨,谢谢你的花!”

奇怪,好奇怪,为什么感觉这个场景这么熟悉,奇怪,我是不是忘掉了很重要的事情。

夏秋用鼻子嗅了嗅花的香味,对着花端详一阵,便发现了我藏在其中的秘密,轻轻从中抽出一个薄薄的素色信封。

“这个也是给我的?”夏秋笑着问,我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糟糕,没有准备礼物!”白井突然一拍桌子,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他吐了吐舌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似乎浓密的胡须将为失态道歉的话通通挡在了嘴边。

“白大哥,这也太见外了,您这样的大作家光临现场,哪需要准备什么礼物呢?”陈烨调侃道。

白井显得十分窘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僵坐在原地沉思。过了好一会,他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从公文包中掏出本崭新包装的书,手中又变魔术般多出一支记号笔,翻到扉页信笔签下名。

“小夏,这个勉强算是礼物了。”白井将书递给夏秋。见他如此拘束,夏秋脸上的笑容更加洋溢。

“《时笺集》,好名字。”夏秋赞叹,“这是白先生要发的新书吗?”

“定制的样本,绝无仅有喔。”

“这么说,我是第一位读者?!”

“那当然,你可得在日记本上好好记一笔,'某某年三月三十日,知名作家白井先生馈赠给我他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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