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旭日》（3）（1 / 2）
冰面上的少年温和内敛而又不失刚强, 在纪和玉的身上，观众们看到了来自东方的美，看到了来自东方的伟大力量, 更看到了来自东方的坚韧和毅力, 就仿佛，纪和玉那单薄身躯挺起的, 是独属于东方文化的高傲脊梁。
这组三连跳的气势和视觉冲击力简直拉满，如果说《纯白》中的4S+1EU+3F展现了天鹅公主的柔美和圣洁，那么眼下这组三连跳, 完全就是一轮耀眼旭日, 正高悬于天地，向世人展现自己的光辉。
优秀的表现力能展现风格, 而顶尖的表现力，甚至能定义风格，纪和玉就是如此。虽然在外界眼中, 纪和玉擅长的是通过优雅的身体姿态和惊人的柔韧性展现美丽与艺术，但其实，纪和玉同样能拿出精彩而又大开大合、颇具气势的节目，他根本就不会被风格所定义。
“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这样单薄的身躯里蕴含着如此可怕的能量，就这么短短十几秒的功夫连续进行了两组高完成度的跳跃，这难度可一点不低，”那位帮纪和玉说话的裁判有意无意地看了主裁判长卡尔斯一眼，接着感慨道, “自由滑还剩一分多钟，以他的体能竟然还能吃得消，这太不可思议了。”
所有了解纪和玉的观众和裁判都知道, 体能一直以来都不是纪和玉的强项，尤其是与叶甫盖尼、波尔卡诺这样体格强健肌肉发达的斯拉夫人相比，自由滑时间长达四分半，在每次自由滑结束后，纪和玉的状态其实都不算好。
然而，此时大屏幕里纪和玉的脸色虽然有些糟糕，连那浓厚的妆容都难以遮掩他的疲态，但他滑行的用刃依旧很深，滑速依旧很快，双臂向外侧舒展的姿态依旧很稳，浮腿依旧抬得高且直，如果没有近景镜头的放大，根本不会有人认为，纪和玉的状态正在飞快下滑。
“行了丹尼尔，”卡尔斯板着一张脸道，“这里的所有裁判都有眼睛，都会看比赛！”
这位被称为丹尼尔的裁判，是本场比赛中所有裁判里最年轻的，西方花滑凌驾于东方世界之上的观念相对而言没那么根深蒂固，而且也是唯一一个具有一部分华国血统的裁判，因此，望向冰面上年轻却实力非凡，而且有着与自己相类的黑色瞳仁的少年时，他也多少生出了几分爱才之情，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天才还未长成，就被赛场上的不公折断了雏鹰的羽翼。
此时，听到卡尔斯这样“恼羞成怒”地回答自己后，丹尼尔也总算松了口气，心知这位主裁判长到底“刀子嘴豆腐心”，和自己一样不忍看如纪和玉这般的少年天才埋没于此，想来只要今天纪和玉能够稳定发挥，后面的动作不要出现失误，应该就能拿到一个还算合理的成绩吧。
丹尼尔裁判丝毫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对纪和玉的期待已经达到“不要出现失误”的水准了。
不出现失误，意味着这是一场完全的节目，每个动作的GOE分都是正值，不会出现扣分的情况，这其实是相当困难的，尤其是在世界级的赛事上，选手们为了跟有竞争力，节目难度的编排都较大，一旦心态或是体力出现问题，甚至是“感觉”不到位，都有可能出现失误，即便是最顶尖的选手如跳跃之王叶甫盖尼，也不能保证自己在比赛中做到。
或许，是纪和玉前半场的节目表现的实在太从容了，而在以前的比赛中，纪和玉又的确几乎把把，这才给了裁判以他能够轻松应对比赛的“错觉”。
其实，这也未必是错觉，纪和玉的确是以为目标在进行着今天的自由滑。深知西方裁判组对东方选手、尤其是华国选手“鸡蛋里挑骨头”的“恶意”，他不能出现任何的失误，不能给裁判组以克扣他的节目分的机会，即便裁判再想压分，在面对一场的节目时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因此，哪怕纪和玉的体能并不充裕，也时刻极力调整自己的状态，确保动作的高质量完成。
大屏幕里，纪和玉这组三连跳的得分很快展示出来。
4F+1EU+3F的bv足有16.8，再加上10%的bv加分，也就是18.38，而这一跳的GOE值，同样达到了+4.25的高分，因此，这组跳跃再度为纪和玉赢下了不少分数。
而此时的冰场，似乎也进入了如日中天的时分。灯光与纪和玉那一身金红色的考斯滕共同配合着这组视觉冲击力极强的三连跳，将全场的气氛推向了一个更为跃动的高.潮。
胡琴低沉喑哑的旋律加入进来，来自游牧民族的音乐仿佛奏出了塞外的千里孤烟，奏出了沙场的金戈铁马，奏出了每个华夏儿女心底那一座巍峨雄健的万里长城。
踩着这样惹人情思的音乐鼓点，在观众们惊讶的目光里，纪和玉再度右刀齿轻盈点冰，高高跃起，开始转体！
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这仍旧是一个4F!
“原来不止是两组跳跃的密集编排，是三组！”这回，裁判丹尼尔并未刻意望向卡尔斯主裁判长的方向，而是将自己的目光完全锁定在了纪和玉的身上，惊讶道，“就连叶甫盖尼都未必这么敢！”
这样的节目编排，不仅震惊了现场的观众和裁判，同样也在华国直播间里引发了热议。
“竟然是这样密集的节目编排！”李诺震撼道，“我们都知道体内并非纪和玉选手的强项，但今天他似乎用实际行动打了所有人的脸面，短短一十几秒之内，一连上三组跳跃，每一组难度都不低，他今天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啊！”
转足四周后，纪和玉右后外刃稳稳着冰。
虽然因为体力的快速消耗，以及三组跳跃的时机太过接近，让他全身上下的肌肉简直酸痛到无以复加，肺里也是一阵窒息的绞榨感，在空中转体的同时调整落冰的姿态变得极难，但纪和玉始终记得，他不能摔。
摔倒的扣分，对这样一场比赛来说简直是致命的，尤其是在落后波尔卡诺3分的前提之下。
纪和玉极力对抗着身体的痛楚，愣是在落冰的那一刻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膝盖被迫承受的极大冲击力，令右膝的旧伤隐隐作痛，纪和玉的大脑更是有一瞬间的空白。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空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容不得他走神。
在右后外刃着冰的那一刹那，身体对这套曲目形成的肌肉记忆，就自动支配了肌肉的运动，控制着纪和玉滑了一个转三，接着双腿稍稍交叉，右后外刃蹬冰起跳。
而他那独一无一的节奏感和乐感，也在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哪怕他的神志几乎被疼痛占据，自鼓膜传输而入的音乐也自动化为了一个个的节拍，让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抓住。
与其说这是上天赠予的天赋，倒不如说，这是赛前一日复一日艰苦训练、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和站起，所形成的条件反射。
右后外刃蹬冰对再次对右膝产生了巨大压力，疼痛刺激着纪和玉的大脑，并未夺走他的神志，反而让纪和玉从一片空白中回过神来，转体三周的姿态依旧轻盈优雅。
只是，右后外刃落冰的时候，右膝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疼痛愈发剧烈，冷汗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往外冒，几乎要湿透纪和玉的发顶。“经验丰富”的纪和玉很快判断出来，自己的旧伤好巧不巧，偏偏在这个新赛季伊始的关键时候复发。
……果然，还是太急了吗？
纪和玉的心猛地一沉。
但此刻的情形也不容他多想，自由滑仅剩最后的半分钟，仅剩最后的一组联合旋转没有完成，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大概是因为纪和玉看上去并无半点异常，动作依旧完美有力，没有人想到，少年越冒越多的冷汗，并非是因为身体的疲惫、潜能的释放，而是因为膝盖的疼痛。
冰面上，纪和玉仍旧云淡风轻地进行着这场节目，而直播间里的气氛也愈发灼热。
“太不不可思议了，”李诺难以置信道，“在短短一十余秒的时间内，纪和玉选手编排了三组难度不低的跳跃。且这样的编排，丝毫没有给人突兀的感觉，反而节奏明快，充满力度，令现场的气氛更上一层楼！”
“没有人知道，华国选手纪和玉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在一场又一场的比赛中，他总是给我们以意想不到的震撼。4F+3F、外勾进3A、4S+1EU+3F和4F+3Lo，今天的自由滑在难度上已经相当高，比起帮助他和华国摘得冬奥会第四的《纯白》还要高上不少，不得不说，他为今天这场比赛做出的准备，实在是太充分了，这根本就是一场足以登上总决赛舞台的节目！”
在花滑节目编排中，多个跳跃的紧密相连，不仅对选手的体能和技术是很大的考验，对节目效果同样也有很高的要求。
对选手来说，如果体能不过关，那么这样紧密的编排很可能根本就无法完成，失误带来的扣分会极大影响选手的成绩，抑或是选手技术不过硬，一旦前面的跳跃出现失误，后面根本就来不及调整，会影响到之后的跳跃。对不少观众来说，这样接连不断的跳跃更是缺乏美感，甚至可能被观众戏称为“转个不停的陀螺”。因此，大部分选手不会进行这样的节目编排。
当然，如此密集的节奏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如果节目编排与音乐相合完美，且选手自身的实力与表现力都足够优秀，那么这样的编排无疑很能向裁判展现选手的硬实力，对节目分的提升也很有帮助。
只不过，这样的节目编排实在是风险大于收益，很少选手会做这样的决定，哪怕是以体能和跳跃能力著称的叶甫盖尼，也很少在比赛中进行这样的编排。
这个“颇不合理”的编排出自克里斯的手笔，他站在艺术的角度上，认为这样才能完美展现旭日的刚劲和光明，却没有考虑过选手自身能否完成这样的编排，纪和玉的教练组也都不太赞成此事。
如果不是纪和玉觉得“旭日”的意象确实适合这样紧锣密鼓的编排，他也不会轻易做这样的尝试。
同样的，如果不是这三组跳跃令纪和玉的旧伤有复发的趋势，那这样的编排和演绎简直堪称完美。
大屏幕里，很快给出了纪和玉这一组跳跃的得分。
4F+3Lo的bv是15.90，加上节目后半场的10%加分，也就是17.49，而这组连跳，同样拿到了+4.20的高GOE分。
今天这四次跳跃，没有一次的GOE分是低于4的，单从跳跃层面上看，裁判组对纪和玉的认可，已经完全达到了顶尖选手的水平。
“四组难度颇高的跳跃，以及无可指摘的完成度，真的很难相信，这样的成绩是由华国未满十八的选手所取得的。有些话虽然不动听，但我相信，常年关注花滑项目的冰迷们都知道，我国的训练条件其实不算好。虽然国家正大力扶持冰雪产业，但与R国、M国这样的花滑大国相比，我们远远走在后面，冰场和教练资源稀缺，尤其是能够指导高难度跳跃的教练，更是凤毛麟角。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选手和他的团队，却靠自己的努力，走出了一条光明坦途。”
“日出东方，谁与争锋！我想，此时我终于懂得了‘旭日’这个名字的真正涵义，”直播间里，李诺动情地说道，“华国作为东方的泱泱大国，在世界舞台上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华夏儿女作为来自东方的古老民族，体内永远流淌着类似旭日的、滚烫而不肯服输的热血；华国花滑虽然发展坎坷，但却恰似自东方冉冉升起的旭日，终有一时将如日中天，普照万地！”
“我想，不管今天这场节目最终拿到了怎样的成绩，已经再无人可以否认华国选手纪和玉的实力。”
【说得真好呜呜呜，小玉今天的节目明明这么帅，为什么还能这么好哭TAT】
【这场节目真的太有共鸣了，真的会给你一种身为华夏儿女的自豪的啊啊啊】
【就凭这场节目，我就不信那些黑子还能怎么恶意抹黑我们小玉了，就算最后裁判还是不喜欢这样的音乐和节目，咱们作为华国人，总不可能不希望这样的作品吧？】
【楼上的，快呸呸呸！裁判肯定不会不喜欢这样的音乐和节目的！今天一定会有奇迹发生啊啊啊！】
没有人知道，奇迹究竟能否发生，但此时所有观看着这场比赛的华国民众，都在期盼着一个奇迹的发生，远在华国共同观看比赛的云澈跟蒋一清同样也是如此。
在这两天的比赛开始前，蒋一清说什么也要拉上云澈跟自己一起看比赛，美其名曰是“怕云澈没有自己的解说看不懂”，但云澈其实非常清楚，蒋一清是担心R国站的比赛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虽然纪和玉还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但有时候，年轻就是最大的“错误”，一旦纪和玉没能拿到前往总决赛的入场券，网民的攻讦必然全部都会落到纪和玉的头上。
哪怕国家队的工作人员们，上至教练组下至同队的选手，都对纪和玉的实力有很大信心，也没办法拿项目的前途做赌。
云澈并没有拒绝蒋一清的邀约，如果没有蒋一清的邀请，他也是会看完这两天的比赛的。
而此时，就在蒋一清看着纪和玉接连完成了三组跳跃，激动得几乎要高喊出来的时候，云澈却是不由地眉头一皱。
察觉到云澈的反应有些古怪，蒋一清原本激动的心情也稍稍冷却下来，看向云澈道：“怎么了，阿澈，有什么不对吗？”
“我觉得，和玉的状态可能不太好。”云澈迟疑道。
虽然屏幕里的纪和玉滑行的姿态依旧轻盈，旋转的动作也依旧标准，但云澈就是从中看出了一丝不适。
常年在雪场上用目光锁定旗门的经验，将云澈对细节的抓取能力训练得异常强悍，哪怕纪和玉的身影在这片屏幕里只占据了冰场上的小小一角，云澈也在脑海里清晰地“看”见了纪和玉的特写。
少年额际大颗大颗的冷汗几乎将发顶完全打湿，渗出的汗珠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线一路向下，有些钻入考斯滕的领口，坠在精致脆弱的锁骨上，有些则砸在冰面，溅起若隐若现的一层冰雾。
他的脸色白得不正常，哪怕画着厚重的运动妆也仍旧泛着一丝病态的苍白，根本不像是剧烈运动后的样子。
“但我看小玉的表现好像还行诶……”蒋一清迟疑地说。
“希望是我多心了，”云澈揉了揉有些发涨的眉心，他的语气仍旧平静，但好似又夹着一丝隐秘的关怀之意，“你是专业人士，信你的。”
“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蒋一清自言自语道，也不是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云澈听，“时间就剩最后的半分钟，我看过小玉的节目编排，就剩下最后一组联合旋转了，这可是小玉的强项，只要稳住，今天的节目就差不到哪里去，说不定真能出现奇迹。”
“一定会出现奇迹的。”云澈斩钉截铁道。
商场里哪怕再怎么撕破脸皮，也总会留一线而不至难堪的地步，因此，云澈其实极少说这样没有回旋余地的话，蒋一清诧异地云澈一眼，没想到云澈对纪和玉竟然这么有信心。
“那就借你吉言了，”蒋一清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希望小玉的心态别受影响就好。”
冰面上，纪和玉的节目仍在继续，右膝的痛楚愈发剧烈，简直像有一把锥子在膝窝处不断扎着他的神经，令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弯、发颤。
虽然这场自由滑只剩下最后一组联合旋转，但右腿是他主要的滑腿，这样的状态，对这最后一组动作的影响可以说是致命的。
古琴、古筝、琵琶和胡琴共同奏出铿锵有力的乐音，这是打上了坚实而不可磨灭的华国烙印的音乐，是所有华夏儿女共同的情感联结和精神支柱，同样，也是他在冰场上不懈奋斗的动力之源。
纪和玉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右膝的伤势和疼痛，只去想耳边的音乐，只去想大漠上的长河落日，只去想博大精深的华夏文明，以及源远流长的华国精神。
此时此刻，他就是那轮诞生于东方的旭日，当这轮旭日出现在冰场上的时候，必将闪耀于整个世界。
这一瞬间，纪和玉的呼吸和心率，似乎都渐渐与音乐同频，试图从独属于华国的美妙乐音中找到能够支撑这他完成这支曲目、且是完美完成这支曲目的最终动力。
扑通，扑通，普通。
当纪和玉踩着音乐的节拍侧身轻盈跃起，双腿在空中迅速交叠，如轻巧的蝴蝶小跳半步，又以燕式旋转的姿态落在冰面上时，所有观看着这一幕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听见了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就连心跳，都为冰场上的少年所摄。
浮腿高高抬起，与冰面完全平齐，上身则向前压低，整个人形成一道标准的直线。
右腿作为滑腿，直直立在冰面上，支撑起整个身体的重量的同时，还要控制身体的平衡与转速，确保这是一个匀速旋转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