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血色清曲(1 / 2)
就在谢卓话音落下的一瞬,太子季珪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他抬起手,下一秒,隐在暗处的弓箭手自四面八方探出了身,与之一道的,还有身后潮水般奔涌而出的侍卫亲兵。
太子过河拆桥的做法并未出乎杨绪冉的意料,或者说,他早防着对方杀人灭口。只听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人手也随之从暗处涌现,双方隔着半个清曲池,顷刻间便形成对峙之势。
没有多余言语,随着一波密集的箭雨破空而来,战斗一触即发。杨绪冉一手执剑,另一手紧紧揽着苏夜后退,国公府的暗卫们将两人护得密不透风,然而对方的目标全在两人身上,一波箭雨不行便再一波,饶是杨三爷身手再好,想在这般密集的攻击里护得一个弱女子周全也捉襟见肘。
无奈,杨绪冉只能唤来暗六,把苏夜交给他,“先走!”
苏夜小脸苍白,不停摇头,理智告诉她自己的存在只会拖累杨绪冉,可留他一人而自己苟且偷生她却也万万无法接受。事态紧急,容不得丝毫延宕,杨绪冉匆忙亲了亲她的脸颊,趁其不备,一手刀把人打晕,“走。”
暗六一言不发接过人,转身往外冲去。
所有人默契地选择了掩护。
两拨箭雨过后便是近战肉搏。杨绪冉带来的人皆是一等一的好身手,加上瑞王府精锐,倒也与太子那边势均力敌。杨绪冉并不恋战,送走苏夜的同时他也在不停寻找脱身之机。他深知自己是敌人攻击的重点,几乎举步维艰,但在一众人马的护持下仍是勉强杀出了一条血路。
季珪见势不对,当即放话,谁若能杀了杨绪冉,谁便能得黄金百两!声音传至清曲池对岸,东宫一众战意刹那间火油般一窜而起。
杨绪冉眼看脱身在即,这一下再次被缠住了脚步。他在先前的箭雨里受了伤,流矢留下的深浅不一的伤口逐渐开始对他产生影响,手起刀落间数次出现动作的迟滞,突围的效率也因此肉眼可见地慢下来。
远远观望的五皇子季琤见状,当机立断亮出了手中最大的依仗——早已整装待命的五十名金吾卫。
这五十人本是他们所留的后手,如今正是得用之时。随着这支出其不意的战力加入,饶是东宫亲卫再战意高昂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果然是金吾卫。”另一端,太子季珪神色阴鸷,“彦之料事如神,竟真把他们等来了。”
谢卓笑了笑,眉宇间不动如山。
不知想到什么,季珪突兀地笑起来,“既然敢来,孤便让他们有来无回。罗统领听令!”
身披重甲的中年将领应声而出,“臣在。”
“给孤拿下那个勾结金吾卫、意图谋害太子的贼人!”
“遵令!”
罗统领肃然转身,从身后箭筒中抽出一支令箭。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不远处的杨绪冉蓦地抬头,警惕之心瞬间拔至最高。
他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手下动作越发凌厉,可惜还没等他彻底脱身,一个个不知埋伏了多久、装备精良的兵卒突然幽灵似的从四面涌出,粗略估计,竟有数百余人!
对方来势汹汹,在那罗统领的带领下冲杀而来,人数之多,密密麻麻,眨眼间便将杨绪冉等一众人重重淹没。
借着火光看清这些人身上统一的装束,金吾卫副统领马山失声震惊:“京郊大营?怎么可能!”
太子疯了吗?他竟将京郊大营这么多人明目张胆地藏在盛京城里?!
“……京郊大营!季珪怎么敢!”远处的五皇子同样骇然。
京郊大营乃是拱卫盛京城的军队之一,虽由太子季珪所掌,但无令不可轻易入京。这等常年经受严苛训练的队伍可不是“养尊处优”的金吾卫能比的,寻常侍卫对上他们更是不堪一击,单打独斗兴许暗卫们还有机会,但正面群战也不占优……季珪这是铁了心要留下杨绪冉啊。
清曲池前已然成了修罗场,带着苏夜一路狂奔的暗六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他几乎迸发了所有潜能,以最快速度冲到季琤等人面前,把背上的女子放下,而后咚的一声跪在季琤与柳东彦面前。
“殿下、柳大人,请恕末将自作主张之罪,实在是主子那边耽搁不起了。我家小少爷在东街毓香坊,他手里有能最短时间调动府中人马的传讯符和郡王爷送他的求救令箭。末将本该自行前往,然有伤在身,赶不及了,还请殿下与柳大人派人通知五少爷一声。”
季琤下意识望过去,这才发现眼前这个杨绪冉的贴身暗卫跪得笔直,面不改色,唇色却早已煞白如纸,不过一句话的时间,所跪之处竟已积出了一小滩血。夜色浓重,一时他竟分辨不出对方伤在何处、有多深重。
五皇子肃容,“本王这便派人前去。”
柳东彦也颔首,“杨敏行有难,我自不会袖手旁观,请放心,在下已经在想办法了。”
“多谢。”暗六对着两人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往杨绪冉身边赶去。
苏夜仍昏迷着,季琤吩咐人把她安置下去,同时连珠炮般向手下人下达了数个命令,柳东彦亦是如此。等两人交代完了所有事宜,忽然心有所感地对视了一眼。下一秒,同时拔出了随身佩刀。
“本王今儿就不信了,太子皇兄连我都敢一起杀!”季琤咬牙。
柳东彦阻拦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没说出来,索性飒然一笑,“走。”
在京郊大营的军队出现时,他们便意识到今夜之事已远远超出了他们预料,恐无法轻易收场,于是果断放弃原先计划,转而大肆求援。可不知为何,发出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前去报信之人一批又一批,至今无人回来。
显然,太子早已做了万全准备,怕是京里早布下了天罗地网。
而他们等不起了。
……
杀声震天,血流漂杵。
素来以僻静幽美而闻名的清曲池成了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
当季琤二人赶到清曲池时,一眼便瞧见人群里杀得最拼命的正是那位行六的暗卫,他死守在杨绪冉周身三尺,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而杨绪冉也已重伤在身,全靠人支撑才没倒下。
刀光剑影中,他对上了季琤的视线,眼神里透出询问之意,后者知道他想知道什么,肯定地点了点头。杨绪冉这才笑了,扬首遥遥望了一眼苏夜离去的方向,眼前走马灯般晃过许多画面,心中毫无遗憾。
他一生所求甚多,想建功立业,想扬名天下,想青史留名,想凭一身所学定邦安民。他才二十岁,却已用双脚丈量过这片神州大陆,在南疆中过蛊,在西羌下过狱,在北戎跑过马,在东海做过宴上宾。他熟用周边多国文字,随意切换一口流利的外邦话,读过浩瀚书海,亲自撰写过四方图志。他在和谈上舌战群敌,在四方使臣中谈笑风生,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从未因庶出身份而卑微……
他看上了山长的女儿,南苑书院的小师妹,为此他殚精竭虑,拼出性命也要护她周全。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午夜梦回时却也描绘过两人举案齐眉的美好光景。
如今他从一个禽兽的手里将她救了出来,很及时,在尚未酿成大错之前赶上了。
很满足。
他唯独对不起他的亲族,他的父亲,生母,兄弟姐妹,他辜负了家族对他的悉心培养。
“弓。”
混乱之中,清越的嗓音响起。太子季珪扬了扬眉,大方让人将弓箭递过去,“倒是忘了,彦之也是六艺俱佳的。”
谢卓笑着掂了掂手中长弓的重量,随性地抽出一支羽箭,抬弓搭箭,身体舒展,长长的羽睫压住幽冷的眸光,将泛着冷光的锋锐箭头指向混乱人群里那个被护得密不透风的俊秀青年。
嗖——
冷箭破空而出,穿过血色漫天的粘稠空气,精准地没入了目标心口。
“绪冉!”几步外的季琤蓦然爆出一声凄厉。
远远地,太子季珪眼见杨绪冉蓦地滞了滞身形,整个人被箭势推着后退两步,而后直直倒下,双眼顿时一亮:“好箭法!”
谢卓松了口气,放下手中长弓,如释重负地勾起唇角。
“看来我们可以鸣金收兵了。”季珪笑道,“传话下去,目标已死,清理战场,格杀勿论。”
手下人闻言有些犹豫,“瑞王殿下……”
“不留。”季珪冷酷发话,“要怪只怪他掺和进了这场祸事。”
谢卓眼底闪过欣慰之意。
他已经做好了如若太子想留季琤一命,自己便要进言相劝的准备,毕竟调兵入城乃机密,切不可留把柄在人手中,瑞王也不行。
杨绪冉中箭,季琤几乎懵了,柳东彦也愣了愣。片刻后,他将手中卷了刃的佩刀狠狠扔下,从腰间抽出软剑,“……艹!老子跟季珪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