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旧账新翻(1 / 2)
翌日,天朗气盛,热得不行。
杨缱早早便吩咐人将最凉快的花厅收拾出来给小伙伴留着,又惦记陆卿羽生了双胞胎后便格外怕热的体质,搬了不少冰镇在附近,待到差不多时辰,便亲自去迎人。
陆卿羽和苏夜两人结伴而来,一进花厅,陆卿羽便直呼凉快。
“我还是第一次登门燕亲王府欸。”陆卿羽难掩激动之情,“阿离可知外界将秋水苑传成了什么华奢金贵之地吗?翡翠铺地,金石砌房,三步一宝石,五步一明珠呢!”
“这离奇的谣传也信?”苏夜听得直乐。
杨缱也一本正经,“要真这样,我就不住了,怕是当日就带人拆了重盖。”
“哇哦,郡王妃好凶,刚嫁过来就要拆夫家的院子。”陆卿羽夸张地掩唇惊呼。
苏夜立即跟上节奏,“王妃此言差矣,谁家是夫家还说不好呢。”
陆卿羽大笑。
杨缱:“……”
看来大婚当日闹出的动静,终究是人尽皆知了。
她好气又好笑地隔空点苏夜,“别以为你未来会是我三嫂,我便怕了你的,有本事把话拿到你表兄面前说,看他还给不给你添妆!”
万万没想到她竟拿杨绪冉出来说事,苏夜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扑上去便挠起她的痒痒,“好哇杨缱……”
疯闹了半晌,三人总算安生下来。
陆卿羽放下杯盏,认真打量了杨缱几个来回,面带欣慰,“看你依旧这般自在,真好,放心了。”
杨缱抿唇笑。
“我表哥都快把阿离疼进眼珠子里了,她怎么会不好?我都能预见到他未来会怎么宠妻无度,噫,肉麻。”苏夜拿手搓了搓小臂。
“还用你说。”陆卿羽白她一眼,目光重新落在杨缱身上,表情意味深长,“看来景西的伤应该也没事了,你五哥与我这下可算是放心了。”
杨缱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跳到季景西的伤势了……
只见陆卿羽下巴努了努,“颈上呢。”
……杨缱条件反射地一把捂住了脖颈,瞳孔疯狂地震。
“什么颈上,表嫂脖子怎么了?”苏夜懵懂地凑过来,“我瞧瞧。”
“你凑什么热闹。”陆卿羽一把将人捞回来,贴心地对杨缱摆摆手,“去吧,我俩自己先玩着,等你。”
杨缱耳尖都要烧起来,连忙告了声罪,匆匆回去换衣裳。
勉强拿脂粉遮了遮颈上的印子,又换了高领子的纱裙,杨缱返回花厅时路过前堂,瞥见季景西正歪歪斜斜地瘫在软靠上看书,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羞恼忽然又冲天而起,忍无可忍地上前给了他一脚。
“哼。”
平白无故挨了一下,季景西又惊又痛,抱着小腿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家媳妇翩然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简直冤得六月飞雪。
为什么欺负我!
好在痛意来的快去的也快,杨缱也没真要把他踢出个好歹来,当柳东彦带着自家老父亲和妹妹登门时,临安郡王已经重新变回了那个玉树临风人模人样的临安郡王。
白露前来将柳东彦的妹妹接往花厅,三个大男人则移步凉爽的水榭。
季景西说明了今日邀宴之意,“不知柳家主可有出仕之愿?”
柳家主名讳柳承弼,昨日已从儿子口中得知他即将外放一事,又乍闻季景西邀请,来时还在忐忑,如今一听,更是诧异。然他到底是一族之长,很快便冷静思考起来,“可是王爷有事需柳某去办?”
“一件小事,对您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却是个机会。”季景西笑,“若您自在惯了,不愿淌官场浑水也无妨。”
柳承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柳家世代扎根宣城,族中出仕的不多,虽比不得杨越之荣,在岭南也是响当当的名头。到了柳承弼这一代,因他极善经营,生财有道,族中上下日子过的倒是比一般清贵的世族更宽裕。
他有些犹豫。
季景西也不催促他,只自顾饮茶,徒留一旁的柳东彦坐立不安地干着急。
“王爷。”柳承弼终于开口了,“老夫年纪一大把,半生懒散,这时候再去做官,一来怕不习惯拘束,二来也担忧给两个儿子拖后腿,有负王爷重托。”
他膝下两个嫡子,东彦、东锦各有千秋,一个灵活擅舞,一个文采飞扬,若没遇见季景西,原本柳承弼是打算让大儿子东彦继承家业,小儿子则顺其心意谋个不大不小的文官,怎么着也能顺遂安定地过完一世。
但世上之事谁又说得准呢,谁能想到,如今不仅两个儿子都投了临安郡王麾下,连柳家都会被卷进其中,还压了宝……
他起身,郑重地向季景西行礼,“话虽如此,但倘若王爷有事吩咐,我宣城柳家必竭尽全力,绝不推脱。”
“我自是信您的。”季景西笑着按下他,“原本本王也不过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柳家主无此意,此话不表。”
柳承弼捏着一手心的汗悄然松了口气。
他早先听闻临安郡王脾性乖戾,喜怒无常,来之前仔细询问了儿子应对之法,谁知儿子却说,郡王爷如今脾气比从前好多了,尤其是这几日,更不会轻易动怒,让他放宽心。
柳承弼本还不信,如今看来,还当真是和风细雨,大度极了。
“不知王爷今日寻柳某有何吩咐?”柳家主进入正题。
季景西道,“柳家主还记得横老大此人?”
柳家父子皆是一愣,对视一眼,柳承弼道,“自然记得。那横老大从前乃宣城下九流里的地头蛇,只是不知因何这几年极少露面,威风已大不如前,如今顶替上来掌事的乃是他早年认下的干儿子。”
“不露面,是因为不能露。”季景西漫不经心道,“此人在本王手里。”
柳承弼大惊。
身后无霜适时地递上一份早已备好的资料,柳承弼接过大致看了一遍,面上难掩惊惧。他震惊地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季景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又仔细地将手中的资料细细读了一遍。
他凝重地将资料递给旁边焦急的儿子,后者飞速浏览完,立刻明白了季景西要做什么,“您这是……”
季景西点点头,“说了要秋后算账,自然要一个个来。”
“我还以为您要先收拾楚王。”柳东彦放下手中重如千斤的几张纸,“没想到竟然是要拿康王试刀了。”
季景西冷笑,“老七那日能成功进宫拿到圣旨,我那位好六哥出了不少力,别看他从头至尾安安乖觉,却是正应了那句俗语:咬人的狗不叫。至于季珏,本王可不会让他死的那么痛快。”
他与季珏早已是新仇旧恨不死不休,清算起来并非一时半刻就结束。放在以往,他不介意钝刀割肉,可经过大婚之日圣旨赐婚一事后,他最后一点耐性也被消耗完了。
季珏在他这里没有特殊优待,不过一个讨人厌的绊脚石,太过小心看重,那才是给他脸。
他针对的是任何一个能利用皇权迫他跪下的人。
柳承弼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他不急,因为很快,柳东彦便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细细讲了出来。
季景西方才提到的那个“横老大”,几年前曾是宣城下九流里鼎鼎大名的人物。彼时宣城还是丁志学任太守,后丁志学任期满,进京入吏部,如今时任吏部左侍郎。
提起丁家,在场人都不陌生。
丁志学的女儿丁语裳如今是康王侧妃,养子丁书贤则在太仆任职,他有一未婚妻,是当今宰辅徐翰的女儿,徐婉晴。
丁志学任宣城太守时,曾与横老大私下合流,不仅乱定税收标准,还贪墨大量的税银。直到季景西陪靖阳、杨缱南下拜访温家,路过宣城,才无意间撞破了这件事。之后季景西便暗中控制了横老大,后者为求保命,直接倒投了季景西不提,还贡献出了记载他与丁志学暗中往来的明细账本。
碍于丁志学在投靠康王季琅前曾是杨霖的门生,季景西便卖了岳父一个面子,将此事全权向杨霖托出。原以为杨霖会很快收拾丁志学,谁曾想这个老奸巨猾(划掉),咳,老谋深算的岳父大人,竟是按下了这件事,不仅放任丁志学入吏部一路高升,还放任他继续遥控宣城。
是的,接替丁志学任宣城太守的,也是康王一系。
季琅要夺嫡,必须有大量的银钱支撑,有丁志学出力,截止目前,从税银中贪墨的银两已是个惊天数字。
季景西起初不解为何杨霖按兵不动,后来才知,单凭那个账本虽然的确能治罪丁志学,却仍有变数。丁志学在贪墨之初,对外曾打出过杨家的名号,以杨相公得意门生自居,单是这一点,杨家便极易被牵扯进去,没有十足把握之前,杨霖不能随便冒险。
杨相公大度吗?错!他记仇的很。费劲心力培养的门生,一路扶持到太守之位,说倒戈就倒戈,还连累他,连累信国公府,说出去都能把人气吐半升血。
那么,他做了什么?
他用四年的时间,养蛊般地,不仅暗中将杨家彻底从这里面脱出来,还推波助澜地助长丁志学与康王的野心。
与此同时,他还手把手地教季景西如何养蛊——他让季景西表面上放了横老大,实际上却让他逐渐退居幕后,让干儿子顶上,博得新宣城太守信任,让这份“税银事业”得以长足发展,同时收集更多的证据,力求一击必杀,斩草除根。
季景西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他这位老岳父真的……好可怕qaq
事实上,直到季景西从漠北回来,杨霖都不曾与他提过此事,直到他与杨缱成亲前夕,杨霖才将自己手里掌握的东西交给他。
……或者说,丢给他。
跟赏他一锭银子差不多那种。
这份心意算不得费了多大心思,却足以表明杨霖的态度:他彻底站在了季景西的阵营里,并已经准备好了给女婿的礼——扳倒康王。
想要彻底将季琅按死,一个税银贪墨不太够,杨霖交给他的当然也不止这些,但宣城税银案却是其中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环。
季景西打算交个好答卷给岳父。
结合杨霖给他的东西,加上自己手里掌握的,宣城税银贪墨一案,已经攒足了开台上演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