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9 三合一(1 / 2)
和林北想的一样, 他干完王菊家的活,立刻有人找上他, 他手里的单子就没有断过。
这天, 三人出门吃晚饭。
每家饭店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其中有三张桌子坐满了一群25岁左右的男人,他们指尖夹着香烟, 吐沫四溅劝酒,林东、林南眼睛看直了。
自从兄弟俩和朱刚强搭上话, 林北敏锐察觉到他俩重新惦记上白酒, 把喝烈酒和真男人画上等号。林北黑眸闪了一下, 坐在旁边点菜,林东、林南也坐下, 竖起耳朵,只听他们大嗓门嚷嚷老子、他N的、搞死他, 如牛饮一样喝白酒,重重放下碗,拍桌子继续放狠话, 无所顾忌说脏话,他俩脑海中不禁想到朱刚强神采飞扬讲述男人就应该有血气, 大概就是隔壁桌那样,两人吞一口吐沫, 猛地站起来吆喝老板上两瓶好的白酒。
林北心里冷笑, 脸上却露出和蔼的笑容, 让老板再上两瓶白酒。
兄弟俩本来有点虚, 见林北没有责骂他俩,他俩立刻抖了起来,给彼此倒酒, 久违的香味争先恐后钻入鼻中,窜进肚子里,哈喇子快速堆积到嘴角,兄弟俩连忙喝一口解馋。
“县里的孩子住在干净明亮的家中,农村的孩子只能住潮湿、拥挤、昏暗的宿舍,”林北吃一口饭,幽幽说,“咱们农村孩子能考上中专、高中、大专、大学,真的十分不容易。”
兄弟俩真不愧是双胞胎,心脏同时猛地一紧,手中的碗同一时间落地,脑海中同时闪过林北说过的话,然后出现孩子原本有一个好的前程,他们的父亲酗酒惹事,最终酿成大祸,孩子想不开结束生命。
以前他俩觉得这也不是大事,搞不懂孩子们为什么想不开。就在刚刚,他俩似乎有一丁点理解孩子,因为有的孩子被呵护成长,有的孩子只身在黑暗、潮湿的环境下挣扎前行,他们渴望温暖,攀山越岭伸手触碰到热源,即将置身于温暖中,热源陡然消失,因为他们拥有过温暖,他们再也承受不了待在黑暗、潮湿的环境里,所以他们选择默默离开这个世界。
林东抽自己一个嘴巴,手指颤抖捡起碗,拿着三瓶未开封的白酒找老板退酒。
林南心虚,不敢看林北,低头闷声吃饭。
在压抑的氛围下,结束了晚饭。
三人回筒子楼,林北走在最前面,兄弟俩蔫了吧唧走在最后面。
“什么独家配方,他就骗骗你们这些外行人,我们内行人闻一下,就知道他嘴里的独家配方是明胶。”
“其实我早就知道加了明胶,墙皮雪白,可以防水,防霉,抗皱,准备给你们使用,结果被他抢占了先机。”
这人叫李小能,是一个粉墙工。他叔店里卖明胶,今天下午两人一块儿喝酒,他叔提了一嘴林北到店里买明胶,李小能闻言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林北应该在里面加了明胶,他火烧屁股似的跑到筒子楼,四处嚷嚷林北粉的墙之所以白,是因为林北在里面加了明胶。
三人上楼梯正好撞见李小能吹牛皮。
林东、林南心里窝火,李小能正好撞上来,两人准备拿李小能撒气灭火。
林北喊住两人:“粉墙工稍微打听一下我买了什么,就能猜到我在里面加了明胶,瞒不住。”
兄弟俩挠头,追上林北。
今天过后,县里粉墙工知道明胶的另一个用途,他们开始使用明胶,李小能酒醒了,知道是他把明胶的用途说出去的,气的想撞墙。
林北没有受到影响,继续给人粉墙。
直到十月初,三人才把手里接的活干完,学校早开学了。
三人收拾东西离开县城,路过一所小学,林东、林南扒住院墙,脚一蹬,利落地跳到院墙上,坐在院墙上眺望学校,教室窗明几净,乒乓球台、篮球场被铁栅栏隔开,学校上空飘荡鲜艳的五星红旗。
“走了。”林北说。
“哦,好。”兄弟俩跳下来,嘻嘻哈哈追林北。
“小北,当年你为什么突然不愿意上学?”林东老早就想问小弟。他和老一怕吃苦,不乐意上学,但小弟跟他俩不一样,小弟能吃苦,成绩也不错,怎么突然就不上学了呢。
“……忘了。”林北轻声说。
林东嘀咕一声,很快,他扬起笑脸,勾着林北的肩膀:“忘了不要紧。以后我们哥仨的孩子上学,我和你一哥年年跟他们念叨我俩当年怕吃苦,不好好上学,现在只能卖力气,他们肯定怕的要死,追着赶着学习。”
“行。”林北笑出声说。
林东只顾着和林北说话,没有看路,一直被林北带着走,林南拉架车落在后面,怨念十足盯着林东,注意到林北拐弯,他喊:“小北,我们不直接回家吗?”
“到镇上买点东西带回去。”林北说。
他还惦记着房利财的旅馆。
都过去两个月了,房利财应该找到瓦匠盖旅馆,他得过去看一眼,让自己死心,要不然他一直惦记着也不是一个事。
还没到地方,林北就遇到了房利财,他正在和一个男人争吵。
“你今天说你答应了人家刮大白,明天说你要去吊顶,后天说你给人家铺水泥地板,你说他们在我前面找上你的,可是我去打听了,他们是在我后面找上你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呢。”
“你就说你能不能干!”
“行吧,我实话跟你说,你给的那点钱,干不了那么复杂的活,得加钱。”
“你当初为什么不说要加钱,你要是早这么说,我就找红星瓦匠队。”
男人叫刘壮,嘴里叼着一根烟,手插兜里,抖着腿,眼珠子滴溜溜盯着房利财转几圈,忽略房利财的质问,吊儿郎当说:“你都是大老板了,不在乎三百五百的。”
他单指弹了弹烟头,嘿嘿笑:“大老板,我也不问你要五百,你给我加三百,我立刻召集人开工。”
房利财蹙眉,他可以加三百块钱,就怕旅馆盖到半截拉腰,刘壮故技重施,又要他加钱。
红星瓦匠队接了另外的活,一时半会完不了工,房利财要想今年盖好旅馆,只能靠他。刘壮嘴角的笑意扩大。
林北看到这里,心里大概有了底,转身离开。
林东、林南:“……”
还没有出结果呢,小北咋走了,难道小北就不好奇房利财同不同意多出三百块钱!
眼瞅着林北快消失了,兄弟俩唉声叹气勾肩搭背追林北。
兄弟俩跟着林北走了一段路,总是想回头看结果,他俩预感到如果他俩不知道结果,他俩回到家里吃不香睡不好。
林东推了林南一下,朝林南使眼色,林南咳一声:“小北,我和林南过去看一下事情怎么解决的,你买好东西,在镇口等我俩。”
“房利财不会出三百块钱。”林北说。
林南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泥瓦匠人品差,房利财肯定担心他盖旅馆的时候使坏,让自己年年掏钱维修旅馆。”林北低头思索片刻,继续说,“如果房利财订了材料,还是泥瓦匠订的,我估计他现在和泥瓦匠算账,两人要掰扯一段时间,才能算清账。”
就算房利财还没有订材料,他找泥瓦匠盖旅馆应该签了合同,他要废了合同,泥瓦匠没有狠狠从房利财身上咬下一块肉,不会轻易同意废了合同。
总之,房利财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摆脱泥瓦匠,他就没有上赶着毛遂自荐。
林南惊的合不上嘴巴。同是一个娘生的,咋他和林东的脑袋瓜子就没有林北的脑袋瓜子转的快呢。
林南扭头眯起眼睛瞅林东,他眼睛遽然睁大,严肃说:“我知道了。”
林东:“?”
你知道啥。
“我把脑子分了一半给你,导致我现在有点笨。”林南狰狞地扑过去,“你还我脑子,我要和小北一样聪明。”
“滚,我还说你还我脑子呢。”林东反手把林南摁到架车上。
林北:“……”
他开始怀疑他娘怀哥俩,是不是真的材料不够了,便把一个脑子分成两半,一半给了林东,另一半给了林南。
兄弟俩刚刚打的不可开交,这会儿勾肩搭背给家人买东西。
“林东,你不是说赚了钱给娘和奶买金手镯嘛?”林南。
林东:“……”
“你没看报纸嘛,报纸上说上面在找天才儿童,我觉得我家怒学、耀学就是报纸上说的天才儿童,兄弟俩迟早有一天被上面接走,我得攒点钱给兄弟俩,等我攒够了钱,就给娘和奶买金手镯。”
林南唔了一声:“我家超学、爱学也是天才儿童。”
林北:“……”
突然觉得和他俩走在一起好丢人。
林北买了一副象棋,称了六两茶叶,还买了一些吃食和其他东西。林东、林南改掉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不管买什么,他俩只要一两,最好笑的是林东买布,让老板称一两布,老板被林东整懵了,卖布不都是论尺卖的吗,什么时候论斤卖了。
林北带着两个丢人的东西火速离开。
回到村里,兄弟俩撒欢儿奔跑,林北听到林东的声音:“聪聪,跟你奶奶一起揪毛豆呢,别揪了,你爸回来了。”
林北刚把架车停在院子里,他娘牵着儿子进来。
“爸。”林聪响亮喊,被自己的声音震的脑袋嗡嗡响。
林北响亮应一声,掏出象棋和茶叶,他蹲下来,林聪跑过来,一手拿一样东西,挤到林北怀里坐下来。
林北顺势把他抱起来。
“你要去池塘那边?”徐红英问。
“嗯,你给你买了一个发箍,还有一个兜头发的发卡,就在包里,你自己拿。”林北说。
徐红英嘴里念叨她这么大年纪了,不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可是她的声音是欢愉的。她抿嘴笑了一会儿,又说:“好好也在那里,你去吧。”
林北点头,抱着林聪离开。
他特意绕了一个大圈,经过刘寿利家门口,他停留片刻,眼睛没有任何波动听刘寿利娘骂赵娣,又经过赵娣家门口,他遇见了赵娣的弟媳。林北已经可以确定刘寿利回来了,这一世,刘寿利和赵娣依旧成了夫妻,只是这次刘寿利是强|J|犯,刘寿利家花了三百块钱,刘寿利摆脱了牢狱之灾。
林北笑出声,把上辈子受的委屈通过笑声发泄出来。
“爸爸。”林聪拱林北脖子。
小光头长出了头发,短短的、绒绒的细发在林北脖子上打圈圈,林北有些痒,笑得颤抖。
父子俩慢吞吞来到池塘。
林北把林聪放下来:“你把象棋和茶叶拿给爷爷。”
林聪点头,哒哒哒跑两步,小手儿高高举起:“爷爷。”
林志炳觉得自己命苦,要照看几千尾黑鱼,又要照看上百只鸭子,畜牲都没有他辛苦。他边喂鸭子边抱怨,听到小孙子的声音,他慢吞吞抬头,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定眼看,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眼睛死死地黏在小孙子手上,他掀桶屁股,鸭食“哗”一声落地,他把桶往地上一扔,跑起来竟和年轻小伙一样,来到林聪面前。
“是给爷爷的吗?”林志炳紧张问。
“嗯。”林聪把东西交到爷爷手里,转身跑回林北身边。
林志炳视若珍宝抚摸象棋,又低头嗅茶叶的香味。
林北环视一圈,没有发现余好好的身影,问道:“爹,好好呢?”
“你六叔发羊癫疯砍枣树,听说你六婶拍手叫好,两口子脑子都坏掉了。”林志炳气恼说。
“爹,我问你好好呢?”林北无奈问道。
林志炳喷林北:“你别打岔,听我继续说。你六婶摘了两大筐枣子,喊好好过去拿枣子。”
“……爹,我回去喊人陪你下象棋。”林北捞起林聪就跑。
林志炳眼神幽怨。别以为他没有看出来,狗日的小儿子跑回去看热闹去了。
他转身对着池塘、水塘叹气,他养鱼、看鸭子竟然生出了蹲监狱的错觉,在整个莲花镇找,恐怕找不出比他更可怜的老父亲。
林北跑到大路上,扭头眺望池塘,问儿子:“聪聪,爸爸不在的这段时间,奶奶有没有骂爷爷?”
“奶奶说爷爷以前享福,现在还债。”林聪搂住林北的脖子,小身子往上窜了窜,脸颊搭在林北的肩膀上。
林北心里有了底,他爹应该没有碰酒,否则他娘不会说出这番话。
父子俩来到林志昆家门口。
林志昆家院子里挤满了人,他伯他叔正指着几个堂兄弟开骂,他奶眼睁睁看着她的孙儿被儿子骂,居然没有制止,林北想林志昆砍枣树一定和几个堂兄弟有关。
余好好无意间扫到林北,她挤出来,拽着林北小声说:“他们来六叔家打枣子,分枣子起了争执,互相骂娘骂奶,六叔碰巧撞见,叫他们跟奶道歉,他们不愿意,还伸长脖子比赛骂娘骂奶,比谁的声音洪亮,六叔一气之下砍了枣树。奶听说后,气死了,说了六叔一句不该拿枣树撒气,六叔一声不吭进屋,在屋里生闷气呢。”
“我进屋看看。”林北把林聪交给余好好。
林志昆听到推门声,他抬头,林北喊六叔,遭到林志昆一记白眼,他连忙改口喊村支书。
“别,千万别叫我村支书。我这个村支书就是一个豆包,你们给点脸,我勉强还是一个干粮,若你们不给脸,我就是一个屁。”林志昆老阴阳怪气了。
不管他叫不叫村支书,他都有错,林北在心里吼他太难了。
林志昆意识到他不该把气撒到林北身上,僵硬转移话题:“我听你爹说你最近赚了几个钱,”说到这里,林志昆眼里陡然窜起火苗,“小北,不管你走到哪里,或者赚了多少钱,你要记住你是农民的儿子,国家分给你土地,你就要对得起国家对你的信任。你看看你这些日子,不管稻田地里的草,你像话嘛。”
“咱农民的责任是养活全国人民,新疆棉花的责任是为全国提供百分之八十的棉花,军人的责任是保家卫国。若他们跟你一样不履行各自的责任,人民就要挨饿挨冻受欺辱。”林志昆给林北做起了思想工作。
“六叔,这句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有时候我感觉我的人生就像一场梦,梦醒了,我身处黑暗冰冷中,我迫切想要做些什么,证明这就是我的人生,这不是梦,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应该干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不喘气赚钱,把钱攥在手里,我踏实。”林北有点囧,他就是一个小学没有毕业的汉子,拽什么文嚼什么字。他顿了片刻,缓解尴尬,端正态度继续说,“不过六叔你放心,即使我没有时间管地里的庄稼,也会找人帮忙管,不会糟蹋地里的庄稼的。”
“至少你还能听进去我说的话,我应该高兴,毕竟我能不能行使村支书的权利,全看你们给不给脸。”林志昆宽慰自己道。
“六叔,你加把劲,升到乡里做官,到时候,你说一这帮小子绝不敢说一。”林北笑说。
林志昆瞪他:“你当你奶开的乡政府,我想进乡政府就能进!”
林北掏烟,结果掏出一把糖,他想起来了,有一位雇主塞一把糖给他,他随手装进兜里。既然都掏出来了,林北就没把糖装回去,他把糖放到桌边:“六叔,我请你吃糖。”
“把我当小孩哄。”林志昆嘟囔一声。
“没,我想借你的自行车用一用。”林北知道他说完这句话,就要挨打,所以他提前窜到门口。
林志昆忍了又忍,最终忍住没抓糖砸林北:“推去用吧。”
“好嘞。”林北笑着跑开,找到余好好,说,“我骑车带你们娘俩到其他村子转一转。”
“不去。”余好好脱口而出。
“去吧。”林北勾着她的胳膊。
“刘玲喊我到她家菜地装菜叶,让我在这里等她,她一会儿带我过去。”余好好拿掉林北的手,“你出门干你的事,我没有阻止你,我现在有事要做,希望你不要阻止我弄菜叶喂我的鸭子。”
林北有了自己的事业,她没有拖林北后腿,她现在有了自己的事业,她希望林北尊重她的事业,不要拖她的后腿。
“余好好,你交到朋友了!”林北说完,立刻收到余好好甩过来的刀子眼,林北抢走林聪,推车拔腿就跑,“我骑车带聪聪转一圈。”
他到了院门外,朝院子里吼一声:“我爹那里有一副象棋。”
林北吼完,他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抱着儿子来到吴家村。
他急刹车,把儿子放到一八杠上,拨铃铛。吴大军回头,惊喜喊:“林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