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33 二合一(1 / 2)
林北拿合同上楼, 门缝里泄出一缕淡黄色灯光,林北推开房门,他直面满屋的灯光, 后背却被黑暗吞噬。
林聪坐在妈妈怀里, 母子俩伏在桌子上认合同上的字,上方是一个白炽灯泡, 白炽灯泡坠在一根电线上,再往上就是生了霉斑的楼顶,灯光下, 白炽灯泡和电线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楼顶墙壁上, 母子俩的影子被拉长投在桌子、墙壁上。
“稻花村集体建筑队。”余好好生涩认字。
林聪声音稚嫩学话:“稻花村集体建筑队。”
余好好磕磕绊绊往下读合同, 林聪指着字鹦鹉学舌。
二十来个农村户口汉子在市里主城区一待待几个月, 林北怕街道办事处、公安驱赶他们, 他便用集体的名义签合同,把他的工程队挂靠在村里面。
林北这趟回村就要把这件事落实下来。
林北靠门站着,没有打搅母子俩。
林聪复述完甲方、乙方的名字,林北关上门,把黑暗挡在门外。
“爸爸。”林聪蹦到地上,冲过来抱住林北。
林北把新的合同递给余好好,抱起儿子趴在窗户上, 视野内是一片明暗的灯火,他想在未来某一天,这里也会有属于他家的那一盏灯火。
林聪的眼睛里住着望不到边际的灯火,像夜幕下的星星闪闪放光。
余好好靠近,玻璃上映着一大一小两张面孔,余好好从狭长的双眸、滚圆的双眸中看到了千灯万火。
余好好的眼睛慢慢弯成天上那轮弯月。
躺在床上, 林北的手臂越过林聪搭在余好好腰侧,余好好把脸埋进了林聪胸前。
周艳生孩子,她于情于理都要去看一眼,周艳见到她说:“余好好,我听周峰说当初你拦住林北,林北迟到了,我遇到了周峰,和周峰去了县城供销社。”
周艳又说:“余好好,我把女儿给你,你把她当成亲生的养,好吗?”
她冷心冷情拒绝了。
余好好抱紧林聪,她要把她全部的母爱留给一个孩子,这是她的执念,这辈子唯一的执念。
从周艳那里回来后,她总是产生这样的错觉,她偷走了周艳的人生。
当年林北、周艳在他婶子家相看,她背着牛粪从他婶子家院子门口经过,林北不觉得她臭烘烘,朝她笑转身进了院子,她回到赵婶家,周峰捏着鼻子躲老远离开,当周峰回来,使唤她缠住林北,她鬼使神差答应了。
那段时间,她故意做不完活,蹲在地头哭,林北问她哭什么,她说:“我拿不到十工分。”
林北笑着拿起农具帮她干活。
林北天天帮她干活,周峰天天带周艳到池塘边诵读诗歌,带周艳到镇上玩,带周艳到县城看电影。
林北、周艳过了彩礼,周峰喊全大队的生产队员到大队部集合,宣布和她解除婚约,从那一刻开始,她再也不是周家的童养媳了,次日,周峰拿着介绍信带着周艳到县里领结婚证。
再然后……她被林北领进了家门。
再然后,生产大队解散了。
她在信里没有提周艳,林北回来,她更没有提周艳。
她丑而自知,周艳颜色好,林北当年应该对周艳动过心。
余好好知道自己不该介意,但她忍不住介意,所以她不愿意提周艳,另一方面,她提周艳她心虚。
林聪小脸软软的,透着粉嫩,睫毛细而长落在下眼睑上方,嘴角上扬,他今晚做了一个好梦,没有察觉到他胸前濡湿了一片。
第二天,阳光穿过玻璃照亮了整间屋子。
余好好再一次收拾东西,林聪打哈欠从被窝里爬起来,余好好停下手中的活抬头,儿子胸口的布料皱巴巴的,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衬衫给儿子穿衣服。
林北推门进来,把余下的东西装进包里:“我到
“好。”林聪龇牙说。
余好好笑着捏捏他的脸蛋,给他穿上鞋,林聪蹦到地上,举起软糯糯的小手手,余好好牵起他的手带他下楼。
“大哥,回头见。”林北牵起林聪的另一只手离开。
赵永胜:“……”
他一如既往走的干脆利索,都不知道多和他寒暄两句。
赵永胜点烟一根香烟,支着下巴抽了一口。
“嘿。”赵永胜低头笑出声。
这家招待所不是他的,他只是一个接待员,工资不高,还没有节假日,他做够了,却没有底气离开。
如今他也要做小生意咯,一楼做商铺,二楼、阁楼做旅馆,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他依旧做接待员,给家人留一个退路。
之前他不甘心继续做接待员,现在他却心甘情愿继续做接待员。
赵永胜又笑了一声,捻灭烟蒂。
林北离开招待所,到昨天那家包子铺吃早饭。
“老板。”林北要了和昨天一样的饭。
“好嘞,马上好。”浓烟从十平方的屋子里滚滚冒出来,老板喜悦的声音从浓烟里传出来。
余好好牵着林聪排队装茶叶蛋。
“老板,你天天都这么忙吗?”林北问。
“还好,还好。”老板说。
“别听他的。”食客笑着说,“他经常忙到晚上十一点,客人是下火车的人,他清晨四点又开始蒸包子,客人还是下火车的人,到了早晨七八点,来他这里吃包子的就是我们这群人了,八点之后到傍晚,下火车的人和下汽车的人到他这里吃包子。”
食客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鼓囊说:“包子皮煊软,馅料足,鸡蛋个头大,自己盛粥,所以我们都爱到他这里吃包子。”
“我昨天来这里吃早饭,感觉包子真好吃,我今天又来这里吃了。”林北起身拿碗盛红豆粥,他把红豆粥放到桌子上,桌子上有了一屉包子。
余好好把茶叶蛋放到桌子上,把林聪抱到凳子上,夹一个包子递给他。
林聪抱着包子啃,啃的特别认真,时而吹一吹指尖。
余好好眉眼持续弯弯,拿勺子搅动红豆粥,把碗推到儿子手边,抬眼看林北,他吃着包子和不认识的人热络聊天,余好好眉眼越发弯了。
饭后,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走进汽车站。
上了车,林聪无精打采靠在爸爸臂弯,余好好蔫蔫地靠在林北肩上。
公交车驶出汽车站,电线杆、房子向后退,母子俩起身趴在窗户上,好奇地看着飞逝的事物。
到了县里的汽车站,母子俩站不稳,总感觉地在动。
去莲花镇的公交车傍晚才发车,他们等不了。林北背着林聪,牵着余好好出了汽车站,他们走走停停回家。
一个老头赶着一头毛驴超过一家三口,老头坐在板车上,毛驴拉着他往前走。
“叔,你家毛驴一岁了吧?”林北喊道。
老头拽了一下绳子,毛驴踢了踢蹄子停下来,老头嗑了嗑烟杆,慢吞吞说:“一岁零八天了。”
林北:“……”
零几天都记得清楚,果然畜牲比人金贵。
林北笑眯眯上前,掏出一包烟塞给老头,老头看了他一眼,把烟塞进衣兜里,林北见他有四个衣兜,掏出一包烟、又掏出一包烟、再掏出一包烟递给老头,老头四个衣兜塞满了烟。
老头估量一下余好好、林聪的体重,犹豫了一下说:“让你媳妇、孩子坐上来,你太重了,不能坐,别压坏了我的毛驴。”
“谢谢,叔。”林北把林聪放到板车上,扶着余好好,余好好坐到板车上。
老头坐了一会儿,下来牵着毛驴走一会儿,他又到板车上坐了一会儿。
没了林聪、余好好,林北健步如飞,轻轻松松跟上小毛驴。
到了莲花镇,林聪、余好好下了车,老头赶着毛驴继续往前走。
母子俩坐在板车上,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听着鸟鸣,呼吸最新鲜的空气,他俩不怎么晕了。林北见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坐板车的经历,一点儿都不难受,他去买了一袋石灰扛回家。
三人走走停停回到稻花村。
余好好拿着包,牵儿子回家,林北把石灰扛到池塘。
“爹,我只能背一袋石灰回来。”林北把石灰靠墙放。
林志炳和林志寓蹲在大石板上砸螺蛳,听到林北的声音,林志炳应了一声:“知道了。”
林北寻着声音走过去,在房子的侧面看到了两人,他拿脑袋打赌两人砸螺蛳绝对不是喂好好的鸭子,林北走近,看到一个桶里装满了小蝌蚪,林北搓了搓手臂:“爹,我走了啊。”
“你到市里看到了啥稀罕事?”林志寓忍不住问道。
“晚上屋里亮,路上也亮,自行车成堆,一会儿一辆公交车从我身边开过去。”林北靠到墙上,“小餐馆受欢迎,从早上到夜里,都有人进小餐馆吃饭。”
“大城市也缺东西,好东西刚摆出来,瞬间被抢空,有些人想花钱都花不出去。”林北咂巴咂巴嘴,“我们叫农民,他们叫市民,只要东西够稀缺,市民们都愿意买,他们不在乎贵贱。”
林志炳、林志寓砸螺蛳的动作停了下来,异口同声问:“东西多呢?他们能买的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