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175 一更+补更(1 / 2)
桑超英在废图纸上写下他家的电话号码:“我回一趟家, 有事打电话联系我。”
他戴上皮手套,把头上对折的枣红色毛线帽拉下来,拿起包出门追黄益民, 金旺喊住了他。
“顾萍和姜婵的工资,你带给她俩。”金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桑超英。
“好嘞,走了。”桑超英把信封对折塞兜里,掀开棉门帘, 眼帘映入漫天的雪花。昨天雪下了半个小时就停了,白天天空就像沾满了灰尘的玻璃,脏兮兮、暗沉沉, 今早他瞧天空亮堂两分,和黄益民、金旺结伴出门吃早饭,牛气的不得了说老天厚待他, 知道他回来了, 这不, 驱走了恶劣天气欢迎他。
嘶, 脸有点疼。
桑超英走进雪里,拉开车后座上的弹簧夹, 把包塞进去。
他用袖子擦坐垫,踢掉支架, 跨到车上,余光瞥到冯援朝趴窗户上, 另外四个人贴着墙站着,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跟冯援朝说啥, 玻璃上全是雾水,冯援朝瞅不见屋里,急的额头冒汗。
桑超英喊:“过来办入职手续的吧, 你们直接进去。”
说完,桑超英骑车离开。
冯援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原地蹲下,其他四人下意识推攘彼此离开此地。
林北出来看情况,看到了这一幕,他笑着喊他们进来。
五人推彼此来到门前,掸掉身上的雪花,掀开棉门帘走进去,刚进来,就被暖意包围着。
林北让金旺给五人办入职手续,他去了乡镇府。
乡镇府干部全部围着一张桌子。
姚广亮手边是古荷的工资单,上个月她工作16天,每天工作14个小时以上,她一共拿了73.2块钱,从今年一月份开始,工厂月末发工资,据说到时候还会发节礼。
古荷每天下班回家,让姚爱国给她记账,姚爱国拿弟弟姚爱华的田字格记账。
大老爷们姚广亮以前酱油瓶倒了都不扶,自从古荷拿到第一份工资,领着全家到市里下馆子,带爷仨逛百货大楼,指着人造革皮包跟他说一旦家里存款破两百,就给他买皮包,姚广亮变成了男人的耻辱,不光围上围裙拿着锅铲操持家务,还跑到卫生院跟老中医学习推拿,回来给古荷按摩,全体男性唾弃姚广亮。
姚广亮今天早晨打扫房间,无意间发现了记账本,他拿着记账本上班。
本来他打算下乡,刚出门身上就落了一层雪花,姚广亮回到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一时起兴,他掏出记账本算古荷上半个月赚了多少钱。
其他人见状围过来看,围绕着工资单和未发的工资聊天,越说越酸。
唉,古荷一个月的工资顶得上他们五个月工资,就算他们两口子拿工资又如何。
秦月观媳妇也进了益富食品厂,薛理好奇问:“老秦,嫂子赚的有古荷嫂子多吗?”
秦月观的工位上放了一个篮子,篮子里是奶粉和裤子,隔壁炉子上还烤着一双小棉鞋,小娃娃拽着他往外跑。
秦月观边把小娃娃往回拉,边幽怨瞅薛理:“第一个星期,江珺比嫂子少赚了十块钱,她不服气,打那以后,嫂子啥时候走,她就啥时候走,你说她俩谁赚的多?”
“不对吧,古荷说她好几次想走,见大家没动,她不好意思下班。”姚广亮反驳道。
“我听我堂弟说,食品厂的女同志疯了,每天晚上没人回家,厂里领导催她们回家,她们才回家。”田新财突然出声,随后又说,“我堂弟晚上八点下班,回到家胡思乱想,后来他干脆跟着女同志们一起下班。”
林北进来,正好听到田新财说他堂弟。
众人拉着林北聊他在后齐的见闻,外边的雪越下越大。
快到中午了,林北拿着证件和暂住证找饭店吃饭。
等他回厂里,员工出去吃饭了,厂里只有新招的门卫和金旺。
林北跺掉鞋上的雪,走进办公室,把证件放抽屉里,问金旺:“新来的员工干活咋样?”
“冯一响干活有点毛躁,其他人干活很利索。”金旺拎着公文包离开,走之前说,“托黄老板给我弄一批二手桌椅,我到市里拉桌椅,傍晚回来。哦,对了,各个车间的负责人记录员工上班时间,下午你抽时间查看负责人的工作笔记。”
金旺离开,林北回座位整理他带回来的照片。
电话响了,林北放下照片,走到另一张桌子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声:
“哥,你说啥,咱打电话到小叔厂里,要话务员转接电话!”
“啥是话务员?”
“别吵。”
“聪聪,你没记错电话吧!”
“笨,我哥刚刚说北沟镇益富食品厂,话务员刚刚给转了电话,肯定没打错电话。”
“没人接。”
怒学佯装他很懂挂断电话,那声“我是你叔”卡在嗓子眼里,林北嘿了一声放下话筒。
电话又响了,林北怕怒学挂电话,抢先说:“我是你叔。”
黄益民:“……”
“北哥,我是益民。”
林北:“……”
“北哥,我跟你确认一下包装腊肉、腊肠和牦牛肉干袋子的材质是油纸,产地是后齐和商安、牛埠,黑毛猪和牦牛的图片大小长4厘米,高3.5厘米。”薛席儒跟黄益民打手势,黄益民捂住话筒,薛席儒提醒黄益民设备费,黄益民松开话筒,说,“印刷厂最近爆单,你画了他没见过的卡通图案,他们调设备有点困难,薛主任的意思是不给咱加单价,但咱给印刷厂一笔调设备费用。”
“你前面没说错。”林北顾不上尴尬,又说,“我们可以给印刷厂调设备费用,合同上必须写清楚同一个图案,只给一笔费用,以后我们找他们印刷图案,他们只能收印刷费。还有,你告诉他们我们很快弄图案版权,他们给其他人印刷图片,不能使用我们的图案,这一条必须写在合同里。”
对方要1000,黄益民当着薛席儒的面说:“印刷厂要300。”
薛席儒瞪大眼珠子,他啥时候说300了。
电话那头林北思忖了一下:“嗯,还算合理。”
黄益民挂断了电话,跟薛席儒谈合同细节。
薛席儒不同意黄益民说的数,黄益民收拾桌上的材料,把材料装包里,头也不回离开,被薛席儒追了回来。
这边黄益民处理完印刷厂的事,跑到纸箱厂找阎维礼看礼盒样品。
另一边林北把照片装文件袋里,把文件袋放档案柜里,到车间认识了一下三个负责人,顺便看了一眼工作笔记。
每个车间十个灶同时烧着,车间内温度3度左右,在车间工作的员工恨不得一天24小时待在车间里。
林北走后,黄益民找人在室外水泥地板上搭了一个雨棚,30名员工在雨棚里洗生姜,干的热火朝天,也不觉得冷。
“幺妹儿,你过来搭把手。”
林北以为大娘喊邓蓉蓉,扭头一看,大娘和另外一个扎了双麻花辫小姑娘抬生姜朝车间走去。
“小冯,你喊大娘喊啥子来着?”
身体瘦小的冯援华搬起一盆生姜,爽利回道:“嬢嬢。”
不仅问话的人,其他人也跟着学:“娘娘。”
说完,他们自己笑了。
林北笑着离开。
傍晚,金旺回来了,林北让金旺给胡翔发工资,加5块钱出差费。
说完,林北拎着包,骑车回家。
雪下大了,像柳絮,像鹅毛,纷纷扬扬从天上撒下来,落到田野上,树枝上,很快,林北置身于白皑皑的世界里。
很奇怪,人们躲雨,避风,却不急着躲雪。
推着车和同伴聊天的人和林北擦肩而过,林北回头,那人也回头。
“林北。”许初彦兴奋喊。
林北下了车,许初彦和同伴说了两句,推车朝林北走来。
“你现在住哪儿?”林北眼里溢满了喜悦。
“静贤区供电局的职工房。”许初彦立在路灯下,含笑说,“你建议我考静贤区的供电局,我去试了试,真考上了,以前的领导不仅放了人,还在我的档案上写了优评。”
林北急着回家,许初彦被借调到新台区,跟新同事前往南山路排查电路,双方留下了地址和联系方式,便分开。
林北骑车回到五号巷,在巷子口看到怒学兄妹四个和他家聪聪披着化肥口袋做的雨衣在巷子里疯跑。
林北拨车铃铛,孩子们快速贴着墙壁,扭头看对方说话,不给林北一个眼神,林北没有吱声,骑车从他们身边经过。
林北拐弯,骑进了院子里。
林北拐进院子,孩子们才把视线落在林北身上,可惜他们只看到半个自行车后轮胎。
家里进了小毛贼,孩子们悄悄靠近院门,偷偷看里面,小毛贼背对着他们,他们看不清小毛贼正脸。
怒学四人今天领到期末考试成绩单,怒学、耀学、超学考了双百,领到一张奖状,爱学领到一张“三好学生”奖状,林东、林南骑自行车回家拉鸭子,看到他们的成绩单和奖状,把他们抱起来狠狠的亲了一口。
四个孩子想要到聪聪家走亲戚,哥俩二话不说答应了,二八大杠、后车座挂满了鸭子,两人也是一个能人,胸前挂一个孩子,背后背一个孩子,累的呼哧呼哧喘气,愣是把孩子带到了市里。
他们一直在乡下生活。而林聪不同,这半年,林聪大部分时间在城里,尤其在最近一个月,他跟着妈妈频繁出入街道办,长了不少见识,还将自己看到的做了一个总结,就是凡是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就到街道办喊人。
四个孩子团雪球准备砸坏人,林聪拉他们离开,被他们拨拉到一旁,见拦不住他们,林聪捣着小短腿朝街道办跑去。
林北拎着包进入灶房,正准备砸人的孩子手倏然背后面,悄悄丢掉雪球,龇牙喊:“小叔。”
“家里就你们呀?”林北把脏衣服放洗脚盆里,倒温水泡衣服。
几个孩子跑进灶房,摘掉雨衣放凳子上,围着盆蹲下。
“嗯,小婶带人卖鸭子还没回来。”怒学说。
见小叔埋头搓衣服,怒学撸起袖子,帮小叔干活。林北提醒他别弄湿衣服,没有阻止他。
其他孩子见状,互相卷袖子,手插水里,学小叔摁衣服。
他们帮大人洗衣服,也只有小叔不说他们胡闹,不凶他们。
四个孩子龇牙笑,哼哧哼哧卖力干活。
林北倒水到脸盆里,让他们洗手,自己端着盆到屋外,将盆放到水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