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联想(三合一)(1 / 2)
抵达长安的时候,是五日后。
正值盛夏,满长安仿佛都沉浸入夏日炎炎的热闹氛围中去。
还未抵达长安的时候,一路上就能看见不少拉着西瓜和各色新鲜水果去城内贩卖的小农,农户们汗流浃背,连件坎肩都懒得穿,只在脖子处搭了一条灰扑扑的布用来擦汗,一路走一路吆喝。
长安城和顾媻现代看见的长安大体一致,也是分为皇城和外城两部分,远处看过去,呈现一个巨大的长方形,长方形里框着另一个长方形,规规矩矩,造型绝没有特立独行之所。
他们是从鸿门进入,由于鸿门直通达官贵人聚集地,所以此处的守卫极多,审查也极为严格,但态度分外的好。
顾媻老远就看见‘鸿门’二字挂在城头上,不知为何忽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某位周姓世子爷仿佛还给他写过一首诗,具体内容是什么他不记得了,但好像是说,假若有一天他来了长安,周世子一定会来鸿门欢迎他。
如今顾媻迎着艳阳往里看去,毛都没看见。
顾媻笑了笑,摇摇头,继续捧着刚才买的西瓜慢慢吃着,心里毫不意外,毕竟人家可是禹王之子,是大忙人,又门客三千,哪里还记得自己这么一个小小府台呢?
小顾大人总自称自己是小小府台,实际上他在扬州简直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他说的话,他吩咐下去的事情,就没有任何一个出现举步维艰的困境,所以心底其实对自己的五品没有太多概念。
可当他们这一列马车快要抵达鸿门大门口时,前面排队进去的马车都进去了,即将轮到他们的时候,忽然从旁边斜着插入一列队伍,俱是人高马大的身着黑色薄甲的年轻郎君,他们护送一辆马车进入长安,手持令牌,插队都插得毫无征兆,甚至为首的黑甲郎君只是瞄了一眼顾时惜这边马车上面挂着的穗子和用了几匹马,就知道坐在里面的人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因此连‘让一让’都没有跟顾时惜他们说,而是强势占据了顾媻他们前面的空位,对着守卫们低声分府了一句‘让开’,那些守门人一看令牌,当即全部放行,别提多快了。
随着那一堆人飞快领着马车进城去,留下一路扬起的尘土全部洒在顾媻他们这群人身上,顾媻连忙把卷开的马车帘子给放下遮了遮,咳嗽了几声,心里颇不是滋味。
不过也没什么,小顾导游深呼吸了一口,心想这可是皇城脚下,随便掉块儿牌匾下来都砸死十个皇亲国戚,自己这外省来的五品,估计连长安的八品都不如,哎,夹起尾巴算了。
这回总算是轮到顾时惜他们进城了。
顾媻很是谦虚亲自下了马车去把自己的扬州府台令递给守门的官兵看。
那为首的肩膀上绑着蓝色绑带的官兵仔细辨认了一下,点点头,但是对顾时惜没什么笑脸,只是寻常对身后的兄弟们说道:“奉旨进京,放行!”
小顾大人立马很上道地拱了拱手,顺便又塞给面前守门官员一个小荷包,然后才好奇一般,询问说:
“这位大爷,下官有些好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方才进去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官爷不动声色把荷包放进自己的衣襟里,脸上带了笑,耐心都瞬间多了不少,很是温和地说:“哦,那是公主府的人,大人是外地来的,估计初次进京,很多事儿还不晓得,这么,你若是有认识的人,进去后他们也会和大人您说的,这长安京中,第一不能惹的,便是禹王殿下府内人,第二便是公主府的……”
“公主府?”顾媻还想再问。
官爷却摆了摆手,言尽于此,说:“你进去自己就晓得了,下一位!”
顾媻没办法,只能先上了马车,等跟着刘小姐的马车抵达寸土寸金地段,门口巨大两个石狮子,门房七八个,门口挤满了递拜帖想要求见刘阁老的宅邸门前,顾媻才惊觉这门面似乎比谢侯家也只小那么一点,这还是在长安!
顾媻在土包子进城一样看路边比扬州有过之无不及的繁华,旁人也一样正在看他,无数挤在刘府门口等待召见的文人、书生、外地官员俱是扭头看着顾媻的马车队伍一溜烟进了刘府的巷子里。
有人议论:“可是刘府小姐回来了?”
“欸?是小姐吗?怎么好像还有别人?”
“是不是顾大人来了长安?”
“哎呀!应当是顾大人!若是有缘一见,那真是三生有幸!”
“顾大人!顾大人!”
聚集在门前的文人、官员们顿时都挤去巷子口对着马车挥手,连带着路人一听见顾大人的名讳,也跟着围了过来,不多时这一片便水泄不通,哪怕不明所以的人也凑过来,到处问‘怎么了’,生怕凑不上这个热闹。
顾媻意外极了,探头出去,露出个友好的微笑,虽有些不明所以,但据刘小姐说他在长安很出名,原来是真的。小顾心里蛮高兴的。
随着马车继续前行,抵达一出院子门口的时候,外面有早已等候多时的刘府管家携诸多府内下人等着拆卸马车上的物件,同时要引荐顾媻去前厅与刘阁老见面。
顾媻甫一下车,就能看见白发苍苍的刘管家拄着拐杖,穿的简直就像一户人家的富翁老爷似的,笑呵呵地,一看见他就凑上来行礼:“见过顾大人,顾大人快快进来,老爷正等着您呢!”
若不是刘管家先说话,顾媻都要以为这人就是刘阁老了,他不动声色点点头,对着刘管家也打赏了银子后,这才碰到舟车劳顿后面色不好的刘小姐下车来。
刘小姐被自己的婢女扶着,面色苍白,但一听顾时惜要去见自己的父亲,她便是再苦再累都要跟着去,她道:“顾大人您一会儿见了我父亲,若是我父亲说话难听了些,还望您多担待,我父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我婚事的事情没了,他很有些不悦,我怕他……”怕他记在你的头上。
毕竟谁都知道那孟玉有个心上人是顾时惜,如今婚事没了,哪怕是孟玉身体原因才变成这样,但就连刘小姐都知道这件事儿明显是有猫腻的,刘阁老岂会不知?
“我知道。”顾媻嘴上说着知道,
实际上倒是对刘阁老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毫不担心,刘阁老既然认了自己做干儿子,估计老早就对和孟家的婚事不抱希望,决定另寻他路。
顾媻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一下,嘱咐自己领来的兄弟们先去住处歇息,该吃吃该喝喝,想出去玩的看看长安的也随意,随后转身才跟着刘小姐还有领路的刘管家一路往前院去。
刘管家年纪看上去有七八十了,走路却毫不慢,拐杖仿佛只是一种装饰,顾媻看这刘管家上阶梯都不用拐杖来着——挺有意思。
他们从后院一路穿过假山假水,绕过不知道多少个庭院和月亮门,总算是抵达了前院的小廊时,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竟是有对话传出。
只听一个格外有质感的声音在和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对话,其中熟悉的那位正在哭哭啼啼:“阁老救救下官啊……下官属实是半点儿办法都没有,不然怎么可能求到您老的头上?这出使这件事,原本不是下官来准备的,可突然又落到了下官的手里,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何让下官凑出那么多金银珠宝?还不如把下官卖了算了呜呜呜……”
顾媻嘴角一抽,他知道自己在哪儿听过这嚎啕大哭了,这不是当年卷走了他和谢二凑来的几百万两银子,毛都没给他剩下就去长安做官的余大人,余老狗吗?
当初就会哭丧式当官,原来到了长安,还是老一个套路,所谓一招鲜吃遍天,是这个意思吧?
顾媻嘴角勾了勾,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刘小姐先一步小跑进去,大喊着:“爹爹!我回来啦!顾哥哥也在呢!顾哥哥你进来啊!”
顾媻不动声色深吸了口气,露出一个初出茅庐式的单纯又坚定的眼神走入刘阁老的视野,他没有抬眸去看人,而是走到了跟前,看见了人家的鞋子,才行了个大礼,一个磕头磕下去,然后说:“义子顾时惜,拜见义父。”管人家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哦,顾媻觉得先把关系拉近点儿比较有利于自己发挥。
话音刚落,就有一双很是修长的手——连指甲都修建得体、带着好几个宝石戒指——来扶他起来:“哎呀,时惜,好孩子,何必行此大礼?你我虽然从未见过,但一早就通过你三妹妹的书信,得知你的为人品行,是个好的,日后可不许这样生疏,和你三妹一样,随意一些便是。”
刘小姐的确随意,她也当真仿佛是在家中被宠习惯了,和家人在一起没有太多的礼数,不用父亲喊她坐下,就自己找了个椅子落了座,一边吃起茶来一边看像一旁满脸泪花子的官员,这人她不认识。
顾媻一脸感动起来,缓缓抬头,这才看见传闻中的刘阁老竟是年轻极了,据说都五十多岁了,结果看上去好似才四十出头,一脸正气,剑眉星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分外有种故事感,好像是桃花眼,又像是凤眼,总之十分俊美。
而不等顾媻仔细看看刘阁老的面相,来让自己对这人有个初步的认知,一声‘哎呀’便打断了他的观察,和刘阁老客客气气行礼的手也下一秒就被余大人抓住,只见余大人几乎像是飞奔过来,
对着他便惊喜道:“竟是顾时惜!哎呀呀!许久不见!你都长高了了一些,不过模样没怎么变,依旧是那貌比潘安的模样,也不知还记不记得你的上任大人啊?”
余老狗这货肯定是个巨贪,顾媻发现这人比在扬州的时候又胖了不少,从前还算看得过去,现在已经有向球型生物发展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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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媻一副惊讶的表情,也露出怀念和惊喜还有一点点他乡见故人的感动,和余大人抱在一处,说:“哎呀呀余大人!真是余大人!您可……也一点儿没变!”
“哟,二位认识?”刘阁老一身深蓝色长袍站在一旁,他穿着家居服,所以长发也散着,只用了一根木簪子略略将上半部分给盘了起来,还有一部分随意的垂在身后,笑容很是温和,又因为其人身材高挑颀长,因此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好感。
顾媻不敢当真给刘阁老这样一个才五十多岁就当上阁老的人当真贴上一个‘善良温和’的标签,反倒越发有些警惕。
“正是啊!当初在扬州,若是没有小顾,我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说起来,本官还得给小顾道一声‘谢谢’才是。”
顾媻和余大人两人寒暄起来,刘阁老在旁边听了个七七八八,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拍着顾时惜的肩膀就说‘好好好’,说完,又道:“既是如此巧,不若一会儿给时惜的欢迎宴,余大人也参加吧?本来也只是家宴,但既然余大人和时惜有这份渊源,合该再好好喝上一杯,毕竟日后还要同朝为官,再亲近亲近,不是坏事啊。”
“哈哈哈恭敬不如从命。”球型余大人含着泪点头。
一时间,前厅其乐融融,等开席的期间,顾媻和余大人随便聊着共同认识的人的家常,也和刘阁老聊孟家的‘惨事’,最后三人才聊起这次顾媻进长安的任务事件——出使匈奴。
果然如刘小姐所说,刘阁老谈论正事的时候,基本也不避着刘小姐,刘小姐就在旁边随便听着,但绝不会插嘴。
刘阁老坐在主位上,叹息了一下语重心长说道:“此事若非戴阁老一意孤行,大抵是落不到时惜你的头上的,此事非同小可,原本决定了许多人,一部分不是病了,就是家中有老母去世要守孝,再不然就是吓得疯狂找关系逃掉,他们那些人巴不得找一个没权没事没地位但有名声的你来替他们办事儿,你啊,还真来了。”
顾媻看刘阁老眼里有些揶揄,他试探着笑着说:“当然要来,能为朝廷分忧解难,时惜万死不辞。”
“欸,当真是个好孩子。”刘阁老点点头,一副很是欣赏顾时惜的模样,“但也不是当真是个死结,出使而已,只需要把公主送到,把带去求和的金银珠宝粮食和一些农具都送过去,就能回来,放心,义父定然护着你。”
刘小姐听见这话,笑眯眯地松了口气,先行退下了。
顾媻看刘小姐走了,再看刘阁老,就发现刘阁老也在盯着刘小姐,等刘小姐彻底离开视线范围内,才转而又微笑着说:“只不过现下户部钱财不够,虽然从皇室旁系过继了一个庶出的小
姐来做公主,但但光是一个公主,怎么可能让匈奴停战,侍郎大人,你刚才说户部的钱不够,你同戴阁老说了没有?”
“说了啊,可戴阁老说,此事不着急,先去和谈着,谈好了,钱自然能送到……可我怎么都觉得,不妥……禹王殿下可说了,这钱要随着队伍一同装箱出发,可现在根本拿不出三千万两,下官也不好真去哭穷到禹王殿下那里,那不是找死吗?”余大人说起了伤心事,好像又要掉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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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媻没有吭声,就听着余老狗和刘阁老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
“若是能开皇帝的私库就好了,陛下贤明,若是知道咱们库房这么困难,为了天下苍生计,也应该会先掏出来,毕竟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若余大人去和陛下商量商量?”刘阁老一副很操心的模样,提出了一个意见。
余大人双目还裹着眼泪,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陛下的私库……谁敢动啊,禹王第一个不饶他,如今陛下病重,这等小事儿,怎么可能捅到陛下那里去,阁老再替余某想想办法吧,只要昏了过去,余某今生今世,就是做牛做马感激不尽!”
“哎呀,快别说这个。”刘阁老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沉思片刻,好像又得了一计,说,“不若让文武百官每人凑一凑?明年的年俸暂且不发了,挪一挪,估计是够的……”
余大人为难地表示:“就是挪一挪……也不大够,每年官员发年俸都等着先拿到各个省份收上来的税款才能发的下去,年年国库都是没有余钱的,阁老没有当过户部的家,不知道咱们户部日日都焦头烂额,恨不得把自己的肉都撕下来贴补进去……呜呜呜……”
“竟是苦难至此……那戴大人所说的……估计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只能是先去谈,谈妥了,咱们把公主与嫁妆还有承诺送给匈奴的那些银子,都一块儿送过去,如何?”
最后一个‘如何’,是对着顾时惜说的。
顾媻心中‘MMP’,面上却憨厚老实一脸善良可欺,乐呵呵点点头,说:“义父觉得好,那时惜便觉得好,能为朝廷分忧解难,告诉匈奴,晚一些送到钱财又有何难?不碍事,时惜一定稳住匈奴单于,为诸位大人留足时间凑款。”
留个蛋!
小顾大人不知不觉,骂起人来很有谢二爷的风范,他气得要命,偏偏这会儿再人家府上,只能憋着,心里却翻江倒海,要知道身为使臣,最好的就是把一部分东西先带过去,让匈奴看见他们的诚意,然后签订和平条约,再把剩下的东西给匈奴,这场交易也就完成了。
可现在倒好,意思是让他人过去,单凭着他自己这张嘴,先把人家嗜血的单于稳住,然后让人家什么诚意都看不到,签订和平条约,自己再回来?或许是把自己压在那边,等到答应的银子送到了,自己才能回来?
真是够儿戏的,都一口一个的没钱,怪不得不打仗,打仗花的钱更多是吧?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可不得和亲。
顾媻悄悄深吸了口气,平复心里操蛋的心情,还是一脸仰慕地看着刘阁老,
心中对刘阁老的印象多了一点: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