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瑟希莉丝(1 / 2)
从萨克斯帝国越过山脉往正北方向行走。
一副冰天雪地的画面便在眼前展开,这里就是位于沃尔得大陆的最北方的国家弗雷尔。
在位于费雷尔的撒比娅地区,一位披着黑色斗篷,拿着灰布包裹的拐杖的人,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推开了一家小酒馆的门。
她走到柜台前向老板要了被烧酒。
老板受到客单便埋头工作去了。
然而旁边的谈话却深深吸引了她。
“卢克,听说马塞莱鲁它们被派去厄禁森林(1侦察了?”
“是的!盖瑞那老头也去了,不过这次它们小队里好像有个很有钱的新人。”
“不会是王都派来的吧!”
卢克撇撇嘴道,“谁知道呢?不过听说如今的森林里头可不太平,几位老猎户都说自己看见了眼睛冒着红光的怪物……”接着,卢克打了个喷嚏。他转头骂骂咧咧道:“那个蠢猪把门给打开了,冷死老子了。”
然后,当酒馆老板回头递过刚刚弄好的烧酒时,却发现刚刚那位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
眼看周围的树林逐渐黯淡,盖瑞不禁催促,“咱们回头吧。”
“吓着你了吗?”马塞莱鲁带着轻浅的笑意问。
盖瑞并未中激将之计,他也算得上是队伍中的老人,这辈子看过太多的来来去去。
他们谈话的余音在暮色昏暝的森林里回荡,似乎吵闹了点。
“回去的路还长着呢,”盖瑞指出,“少不了走个八九天,况且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威玛·罗伊斯爵士意兴阑珊地扫视天际。“每天这时候不都如此?盖瑞,你该不会怕黑吧?”
马塞莱鲁看见盖瑞紧抿的嘴唇,以及他厚重黑斗篷下强自遏抑的怒火。盖瑞当了十年的先锋,这种资历可不是随便让人寻开心的。但盖瑞不仅是愤怒,在他受伤的自尊底下,威尔隐约察觉到某种潜藏的不安,一种近似于畏惧的紧张情绪。
马塞莱鲁深有同感。
他进入队伍不过四年,当初首次越森东行,所有的传说故事突然都涌上心头,把他吓得四肢发软,事后想起难免莞尔。如今他已是拥有百余次巡逻经验的老手,眼前这片被人称作厄禁森林的广袤黑荒,他早已无所畏惧。
然而今晚是个例外,迥异往昔,四方暗幕中有种莫可名状、让他汗毛竖立的惊悚。他们轻骑北出,中途转向西北,随即又向北,几天来昼夜加急、不断推进,紧咬一队土匪的足迹。环境日益恶化,今天已降到谷底。阴森北风吹得树影幢幢,宛如狰狞活物,马塞莱鲁整天都觉得自己受到一种冰冷且对他毫无好感的莫名之物监视,盖瑞也感觉出了。此刻马塞莱鲁心中只想掉转马头,没命似地逃回王城。但这却是万万不能在长官面前说出的念头。
尤其此刻他还是先锋队的长官。
威玛·罗伊斯爵士出身贵族世家,在儿孙满堂的家里排行老幺。
他是个俊美的十八岁青年,有双灰色眸子,举止优雅,瘦得像把尖刀。骑在他那匹健壮的黑色战马上,比骑着矮小犁马的威尔和盖瑞高出许多。他穿着黑色皮靴,黑色羊毛裤,戴着黑色鼹鼠皮手套,黑色羊毛衫外套硬皮甲,又罩了一件闪闪发光的黑色环甲。威玛爵士宣誓成为先锋队尚不满半年,但他绝非空手而来,最起码行头一件不少。而他身上最耀眼的行头,自然便是那件既厚实、又柔软惊人的黑色貂皮斗篷。
“我敢打赌,那堆黑貂一定是他亲手杀的,”盖瑞在军营里喝酒时对兄弟们说:“我们伟大的战士哦,把它们的小头一颗颗扭断啦。”当时便引得众人哄笑一团。
假如你的长官是大伙儿饮酒作乐时的嘲笑对象,你怎么去尊敬他呢?马塞莱鲁骑在马上,不禁如此思量。想必盖瑞也深有同感。
“莫尔蒙叫我们追查雪原上奇怪意向,我们照办了,”盖瑞道:“现在他们被狼群袭击,再也不会来骚扰我们。而眼前还有好长一段路等着我们。我实在不喜欢这种天气,我们得花两个星期才能回去。其实下雪还算不上什么,威玛,你可见过冰风暴肆虐的景象?”
小少爷似乎没听见这番话。
他用他特有的那种缺乏兴趣、漫不经心的方式审视着渐暗的暮色。
“威玛,再跟我说一遍你看到了些什么。仔细讲来,别漏掉任何细节。”马塞莱鲁用命令质问。
“营地在两里之外,翻过山脊,紧邻着一条溪。”威玛答道,“我已经靠得很近了。总共有八只,公的母的都有,但没看见小熊。他们背靠着大石头,虽然雪几乎把营地整个盖住,但我还是分辨得出来。没有营火,没有火堆。它们一动不动,我仔细看了好长时间,活的熊绝不会躺得这么安静。”
“你发现血迹了吗?”
“嗯,没有。”威玛坦承。
“你看见任何武器了吗?”
“没有。”
“你记得他们躺着的相对位置吗?”
威玛耸耸肩。“两三个靠着石头,大部分躺在地上,像是被打死的。”
“也可能在睡觉。”盖瑞提出异议。
“肯定是被打死的,”威玛坚持己见,他浅浅一笑。“我很小心,没让它们见着。但等我靠近,却发现它们根本毫无动静。”说到这儿他不禁一阵颤抖,他根本不敢想像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一次性解决八只成年雪熊(2。
“你受寒了?”马塞莱鲁问。
“有点罢,”威玛喃喃道,“大人,是风的关系啊。”
年轻骑士转头面对灰发老兵。结霜的落叶在他们耳边低语飘零,马塞莱鲁的战马局促不安。“盖瑞,你觉得是谁杀了这些人?”他随口问道,顺手整了整貂皮长袍的褶裥。
“是这该死的天气,”盖瑞斩钉截铁地说,“上个严冬,我亲眼见人活活冻死,再之前那次也看过,当时我还是个孩子。人人都说当时积雪深达四十尺,北风冷得跟玄冰似的,但真正要命的却是低温。它会无声无息地逮住你,比森林还安静,起初你会发抖、牙齿打颤、两腿一伸,梦见滚烫的酒,温暖的营火。很烫人,是的,再也没什么像寒冷那样烫人了。但只消一会儿,它便会钻进你体内,填满你的身体,过不了多久你就没力气抵抗,渴望坐下休息或小睡片刻,据说到最后完全不觉痛苦。你只是浑身无力,昏昏欲睡,然后一切渐渐消逝,最后,就像淹没在热牛奶里一样,安详而恬静。”
“我看你蛮有诗意嘛,”马塞莱鲁下了评论,“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分。”
“大人,我亲身体验过严寒的威力,”盖瑞往后拉开他的兜帽,好让马塞莱鲁看清楚他耳朵冻掉之后剩下的肉团。“两只耳朵,三根脚趾,还有左手的小指,我这算是轻伤了。我大哥当年就是站岗的时候活活冻死的,等我们找到他,他脸上还挂着笑容。”
马塞莱鲁耸耸肩道:“我说盖瑞,你该多穿两件衣服。”
盖瑞怒视着他的年轻长官,气得耳根发红。“等冬天真正来临时,看你能穿得多暖。”他拉起兜帽,缩着身子骑上马,阴沉地不再吭声。
暮色渐沉,无云的天空转为淤青般的深紫,然后没入黑幕。星星出来了,新月也升起。
突然,树林深处传来一声狼嗥。
威玛则在一棵长满树瘤的老铁树旁停住,下了马。
“为何停下?”马塞莱鲁问。
“大人,后面的路步行比较好,翻过那道山脊就到。”
盖瑞也停下来凝神远望,一脸思索的表情。阵阵冷风飒飒响彻林间,他的貂皮大衣在背后抖了抖,仿佛有了生命。
“这儿不太对劲。”盖瑞喃喃地说。
年轻士兵对他轻蔑地一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