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1 / 2)
景启转眸看他,只见他吞吞吐吐的从袖中摸出一个两指宽的竹筒来“军师留下的,说若有一天,皇都城内无路可寻,便叫我将这交于您。”
景启失声而笑,看着麻雀哆嗦着向小几边沿挪去,想借着炉子上的火来烤干身上的羽毛“他这是要我遁入江湖,只可惜,尧光族的势力似乎还不能同三大营相提并论,他这条路我怕是不能走。”
“不会的!”
滇穹道“这条路虽然艰险,但只要将军愿意,属下愿亲手送将军出城。”
景启伸手拿过滇穹手中的竹筒,竹筒里沉甸甸的,靠近时能闻到微弱的火药味,只要轻轻拨开盖子,信号便能穿云破雨,炸响在皇都城上空,他这位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便能逃出生天,保全性命。
“属下不知您与军师到底怎么了,但属下知道您的性子,您素来不在乎权利地位,也不在乎世人的态度,您只在乎军师,不如就为了军师,舍弃皇家,陪军师在江湖中走一遭吧!”
“千山。”景启轻捻着竹筒,温声问道“少东家与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滇穹毫不遮掩道“寒江就是我的命。”
“那就是了。”景启温和一笑,指间微屈,他道“阿箕也是我的命。”
滇穹看的清楚,瞳孔一颤,脱口道“将军!”
可惜为时已晚。
滇穹几乎是扑过去的,泥水溅了他一脸,他不顾脏,伸手入浑浊的泥坑中,快速将竹筒捞了起来,混了火药的泥水顺着竹筒往下淌,流了滇穹一手心,滇穹晃了晃,只听竹筒中有水声响动,心下顿时一凉。
他站在雨中,无措的捧着竹筒,满眼皆是慌乱。
景启的咳嗽声越发让人揪心,滇穹甚至都在雨中嗅到了血腥气,他猛地回头,只见景启拳头抵在唇畔,正努力的缓和着气息。
景启缓和了气息,平静道“我没事。”
覆在薄毯上的掌心中藏着一片鲜红,亏得是墨狐皮,但凡有一点杂色怕是都掩盖不住那满手的血。
“别这么看着我。”景启道“你的眼神真叫人害怕。”
现在的你才真叫人害怕!
滇穹终究没有说出口,沮丧的进了亭子,泥水顺着竹筒往下滴水,火药刺鼻引得花意不适,不住的打响鼻,景启劝他扔了,他不肯,宝贝似的将竹筒攥在手心里,花意晃了晃脑袋,起身走出了亭子。
“这是镶了金还是嵌了玉。”景启苍白一笑,勉强着调侃他“等着过年放呢?”
“我们造反吧!”滇穹红着眼圈,突然说道“小皇上快不行了,皇子们又个个顶不上,与其看着王爷们你争我夺,耗时耗力,不如反了,您做皇帝至少可以保大晟朝五六十年的太平。”
滇穹说“若是往年我也不会劝您造反,但今年是个什么光景,各国虎视眈眈,咱们又缺兵少粮,国库空虚。宫中皇子年幼,边关又频频战乱,现在已经不是顾忌周全的时候,稳定天下才是关键。”
景启看着麻雀站在炉旁烤火,沉默不语。
滇穹劝道“您只管稳住天下,保百姓平安,那些个流言碎语属下会处理的干净,等皇子们大了,您再选个储君将这龙椅禅让,那时退位岂不好?”
麻雀羽翼半干,它一刻也不愿意再等,展翅飞离了亭子,穿过大雨,躲进了被雨水洗净的茂密中。
景启“江湖虽然逍遥自在,但还是无法彻底摆脱朝廷的管控。”
“将军!”
“滇老将军似乎到现在还不知道少东家与你的关系。”
景启看着从小青瓦上坠下的雨珠,轻声道“虽然你不怕受罚,但却怕少东家受伤,你都有收敛的时候,怎么就不允许我有退缩的念头?”
风刮斜了雨帘,亭下顿时湿了一片,景启看着脚下的湿润,说道“你家将军无惧天下,唯独,不敢赌。”
士兵手持长枪跑了过来,站在亭下道“将军,所有人都已关押妥当,宫里来了人,说天牢尚空,问将军何时押送乱臣贼子入狱。”
亭下无人回应,静的像是没人。
滇穹垂着眸,拿着湿透了的竹筒,骨节攥的发白,他似在沉思,又似在等答案。
铫子里的水终于熬干了,浓黑的烟顶出盖子,逃命似的往外冒,景启看着铫子底部一点一点被火舔的通红,大有一种要被烧化的征兆。
景启心有不忍,扶着膝盖起了身,将烧的通红的铫子从火上拎了下来,地面被雨水溅湿,烧红的铫子一沾地便发出了吱的一声刺耳,浓白的雾气从地面腾飞而起,消散在雨帘中。
“千山。”
景启整理着衣襟,看向檐下渐急的雨,轻声道“陪我走走吧!”
竹筒顺着阶梯滚了下去,重新跌进了泥浆中。
小兵欲上前拉扯,滇穹抬脚将人踹翻,他打开了伞,扶着景启下了台阶,雷声轰然,雨声渐紧,两人却不受任何影响,闲庭信步般穿过满园狼藉,在众目睽睽之下闲谈轻笑,慢慢的走向囚车。
“将军。”
滇穹说“可有什么我还能为您做的?”
景启沉吟半晌,笑道“帮我找一身干净的衣裳,干净就行,无需熏香,军师不爱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
滇穹点了头,随机叹出了声“如今皇都城铁桶一般,军师想入城怕是有些艰难。”
“你不了解他。”
囚车盖了帘布,还有轿顶,一看便知是精心改造过的,不知情的百姓看了怕是要以为这是普通的马车。
景启上了囚车,对他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囚车里冷,外面风又大,景启咳声越发止不住,滇穹取来了厚毯,披在景启身上,景启双手冻得发白,已然没了知觉。
“小皇帝驾崩后,你想法子便将他的尸首偷出来。”景启压着即将溢出的咳嗽声,艰难说道“他与叶永欢是两情相悦,不过彼此过于年轻,谁也不肯低头罢了!百年之后,两人若能合葬,倒也不负这情谊。”
滇穹不语,只是用力的将毯子披在他身上,景启道“还有九哥,他一定会救我,你要想法子把他远远的支走,不然太后的眼里怕也容不下他。”
滇穹还是不说话,反手将灌好的汤婆子塞进他手里,将漏风的帘布用长枪压住,要走时景启忽的叫住了他“我说的你到底听见了没!”
滇穹头也不回,没好气道“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什么狗脾气!”景启不甘示弱的冲车外嚷道“我可还没被废呢!这就是你对待亲王的态度!”
“近来阴雨不断,天牢想必潮湿难耐,你去打扫干净,再熏些甘草,烧足了碳火。”
滇穹吩咐了小兵后翻身上马,心事重重的对一旁的少年道“你去看城门吧!这安排巡逻,临时调配兵将的权利就交于你了。”
“千山大哥!”柳色新有些犹豫道“可我只是个末流小兵,官职并不足以拥有调配的权利。”
“给你就接着。”滇穹道“什么人能进来,什么人能出去,你心里要有个度,别办错了事叫我为难。”
柳色新猛地抬头,眸中微颤“千山大哥你想”
“害怕就走。”滇穹拉过缰绳,将令牌递到他面前,正色道“情义不断,我也绝无怨言。”
柳色新看着令牌,忽的便笑了,他伸手接过令牌,目光被雨水冲洗的发亮“末将一定不负所望,为将军守好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