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2)
方卓君漫不经心道:“郑兄锦绣前程无量。”
郑承苦笑:“都是托庇于殿下,只不知殿下他日顺利回京后,有何打算?”
夏泠鸢想了想,知道他想要什么了,郑承这几日的试探终究还是不愿先一步表态,现在夏泠鸢的承诺,关系到他将采取怎样的应对方式。
夏泠鸢沉吟良久,看着郑承:“郑兄,孤这些日子仔细斟酌过,事不宜迟了,年后‘借’孤白银二十万两,生铁二十万斤,孤这便让唐羽开始招兵买马。待得一切齐备,你随孤一起进京……”
郑承冷不防一惊,只听夏泠鸢莞尔道:“只需你一日在朝廷,孤便免去郑家在阳州的分文税赋,如何?”
郑承还来不及细想,夏泠鸢又淡淡道:“但话说在前头,能否将你所熟识的那个雪儿救出来,孤作不得保,然君无戏言,若侥幸得保万全,孤定会给她指个好人家。”
背后脚步声响。
郑承哂道:“不满殿下说,银铁这数……”
夏泠鸢随口道:“孤观江南阳州历年物产富饶,想必不在郑兄话下。”
郑承沉吟不语,未料夏泠鸢竟敢这般狮子大开口,郑承收到过汀州孙棉的来信提及过,当初莲生来信时给汀州孙家的时候,写的不过也就是铁万斤,银万两,而如今她来了阳州,夏泠鸢居然随口就翻了二十倍,虽言明是“借”,但这么一下借去,败则血本无归,再追不到了,胜则成了天子,还有谁敢去催她还钱?
郑承笑道:“殿下言重了,今年骤遇了战乱,族老们各有打算,不如稍后臣将他们唤来……”
夏泠鸢眼中充满戏谑之意:“郑承,俗话说‘漫天开价,落地还钱’,你大可还个价,你还完了价,再到孤还价,待孤还价之时,不定还得再略微抬点,万一孤心血来潮再翻一番,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郑承大笑道:“殿下折煞臣了,哪有与殿下还价的道理。臣这就去为殿下安排!”
郑丁见郑承大笑,忙从园侧走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郑承朝夏泠鸢道:“阳州陈刺史也来了,不知殿下是……”
夏泠鸢不置可否:“你先去待客,回来接着说。”
郑承便起身,拱手道:“如此告罪了。”再抬眼看莲生时,发现他双目通红,只以为莲生睹物思情,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郑承一走,莲生马上坐下,沉声道:“我失手了。”
席间三人静,方卓君的筷子停在半空。夏泠鸢顿了一会儿,并未接话。
“你也有失手的时候?”唐羽压低了声音道。
夏泠鸢刹那间脊背有些凉,但是她强行镇定下来,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手指轻叩桌面,脑子飞快运转,沉默不语。
莲生看着夏泠鸢的模样堪堪忍着抽自己耳光的念头:“你罚我吧。”
夏泠鸢道:“你眼睛怎么了?我看看?”
莲生两眼通红:“被洒了沙粉,以豆油洗的,我把他打成重伤,而后被他逃了,别管我,接下来如何?”
夏泠鸢握着莲生下巴,对着灯光检视他双眼,松开手道:“他逃回府里了?”
莲生:“有人去追了,他逃向城南。”
夏泠鸢顿了一会儿,而后果断道:“这里不用再隐瞒下去了,你带上踏雪去追。唐羽按原计划办事,去州尉府,就说他死了,都别慌张。现在得争分夺秒了……快去!我们拖住郑承!”
唐羽与莲生同时起身,离开灯园。
时间恰好,郑承引着一官员前来,朝夏泠鸢笑道:“这位是阳州刺史,陈大人。”
夏泠鸢拱手笑道:“陈大人好,请坐。”
郑承便也坐下,朝刺史介绍道:“这位是晚辈家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贵客,张公子。”
刺史看了一眼夏泠鸢再看了眼旁边的方卓君,与数日前所得消息印证,此人定是太女无疑。
今日赴宴刺史本不想来,奈何朝廷钦差未至阳州,自己若托辞不出席,只恐怕引得郑家与太女疑心,只得亲自前来稳住二人,路上恰逢刘州尉,刺史唤其上轿相商,二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会,又颇觉蹊跷。
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刺史得知郑承请了不少宾客,料想不会在席上光明正大地动手,便勉强按下内心紧张坐了,只待太女亮出身份,便虚以委蛇效忠,应付一番拖住,等钦差来了再动手不迟。
一时间郑承,夏泠鸢,陈刺史三人各怀鬼胎,都是漫不经心,疑神疑鬼。
郑承见气氛尴尬,忙敬过一轮酒,问:“邵哥和唐兄弟呢?”
方卓君自若道:“上茅房去了。”
郑承尴尬一笑。夏泠鸢心念电转,岔开话题:“还有个位置是谁的?”
郑承道:“是刘知微刘州尉的。”
“嗯……”夏泠鸢缓缓点头,欣然道:“刘州尉既不来,咱们不妨先看戏?”
郑承道:“郑丁,这就去吩咐。”
陈刺史坐着,一桌菜夏泠鸢先动过筷,说:“陈大人请用。”
刺史只得硬着头皮吃菜,什么也不敢问,夏泠鸢又笑道:“未等大人先来就吃了,这可怠慢了。”
郑承笑道:“张公子是贵客,以张公子为先,对吧,陈大人。”
陈刺史点了点头,不敢看夏泠鸢,郑承心内莫名其妙,原本计划好,本等着陈刺史询问夏泠鸢名讳之事,对方竟是不问?郑承隐隐约约觉得刺史今日有点不太对,却不知看在刺史眼中,这席宴简直就是郑家与太女联手摆的一个下马威。
陈刺史呵呵一笑,正要说点什么时,身后又有家丁匆匆过来,凑到刺史耳边说了句话,刺史登时脸色煞白。
“郑……公子,张公子。”刺史道:“本官有点事,得去吩咐几句。”
郑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刺史一说完便放筷起身,转身出了园子,郑承一脸茫然要去追,却被方卓君按着肩膀,笑道:“郑兄请坐,殿下的事还未说完呢。”
郑承虽也是习武之人,却哪是西秦第一剑客的对手?那一按来势轻若鸿毛,内劲却绵延不绝,直有千钧,将他按回位置上。夏泠鸢喝了口酒,淡淡道:“方才说到哪儿?”
郑承也不打算再隐瞒了,莞尔道:“殿下,实不相瞒,臣思来想去,终究觉得,郑家势单力薄,难以独支。”
夏泠鸢道:“当真?”
郑承忙道:“殿下千万别误会,臣的意思是说,物资绝无问题,但城中兵马,一应调度,有陈,刘两位大人在看着,俱是朝廷命官,怎能瞒得过他们?”
夏泠鸢莞尔道:“那倒是,纸里包不住火,总得找时机挑明的。”
郑承松了口气点头:“臣以为,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趁着州尉与刺史都在,咱们聚作一席,殿下只需详细说清,没有说不动的道理。”
夏泠鸢道:“此言有理。”
方卓君忽然道:“若果真说不动呢?”
夏泠鸢道:“怎会说不动?方卿也太多心了,先看戏罢,待他们来了再说。”
郑承连忙点头,一时三人无话,朝戏台上看,直到武生唱完退下,又有花旦咿咿呀呀地卷着水袖上来,一刻钟后,郑承终于察觉到问题了。
郑承正要开口,夏泠鸢却眉毛一动:“刺史上哪去了?州尉怎么也没来?”
郑承的疑惑已到顶点,只觉今夜大小事俱是不寻常至极。
郑承道:“是啊……两位大人怎么……”
夏泠鸢早就猜到郑承想借机走开,笑道:“你去找找?别都掉茅坑里了。”
郑承抹了把汗,朝园外匆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