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上元节夜,满城火树灯如昼,一轮明月上中天。阳州是江南最繁华的大城,冬未去,春将至,似是春芽初发,不太烈的风吹拂着刚抽芽的树枝,满眼的春机盎然,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时近黄昏,郑府里的灯点了起来,郑家累世豪阔,整座富丽堂皇的大宅牵满五颜六色的花灯,夏泠鸢走进大门时,只惊叹犹如幻境般漂亮。
“张公子!”郑承满面春风上前来迎,夏泠鸢忙拱手,郑承作了个请的手势,数人在廊中沿路赏灯,朝宅内的大花园去。
夏泠鸢赞道:“不愧是江南望族。”
郑承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声谦让:“江南民风好逸,但终究比不上京城。”
夏泠鸢眼内蕴着笑意,缓缓摇头,抬手去托头顶的一盏灯,莲生一跃而起,将那灯摘了下来。
每一盏花灯都以薄丝笼制,丝上绣着山水,草木,仕女,中置长烛燃起后芬芳四散。丝质蒙布几近透明,绣图却以各色长线附于丝上,远看如千千万万的虚景发着光,浮于空中在风里轻轻摇曳。
丝上绣的灯谜字样,更是铁画银钩,隐有书法意境。
“这么一盏,造价得多少银子。”夏泠鸢端详片刻,交回给莲生,莲生又挂了回去。
郑承负手缓缓行走,笑道:“材料倒是不贵,但手工刺绣值钱,匠娘都是汀,葭两地的绣工,年前就开始准备了,再加一根西域来的檀香烛,满打满算下来二两银子。”
夏泠鸢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嘀咕着,这怎么换算来着?如果用现在rmb的算法应该是1文钱=2,1文钱等于一两那就是2块,那二两银子就是4?!这里挂了这么多盏……果真是……有钱!正在夏泠鸢心里犯嘀咕的时候有家丁匆匆前来通报,在郑承耳边说了几句话,郑承低声道:“让郑浩去接待,没见我有贵客么?”
夏泠鸢站得不远,稍一打量便道:“郑兄有事请去,我们在府上随意逛逛就行。”
郑承笑道:“有公子在,怎能……”
夏泠鸢示意不用多说,问莲生:“你认得路么?”
莲生点了点头,夏泠鸢道:“郑兄也无须派人跟着了,我们赏会儿灯就朝后园去。”
郑承闻言便自告退,夏泠鸢带着唐羽、方卓君与莲生穿过回廊,见郑府上花灯琳琅满目,走了这许久,竟没一盏图案重复的。
“真是富得流油。”夏泠鸢道。
方卓君哂道:“比皇宫还豪阔,整个府上起码有三万盏灯,还不算戏台边挂上那些大的。这些灯来年还用么?”
莲生道:“每年用完就烧了。”
夏泠鸢又摘下一个灯笼,看上面的灯谜,唏嘘道:“办这么场宴,光是灯就得花上近四千两银。”
稍后天近全黑,夏泠鸢走进灯园,站在角落,仰头猜灯谜。
园内已坐满本地富商,胡总林也坐在其中,但是他应该也猜到了些许,并未过来找夏泠鸢,只是安静的坐在位置上与其他人交谈。戏台上灯火通明,又有商人家的小姐丫鬟来去,都忍不住眼朝园角瞥那四名俊朗男子。
那时郑承谈笑风生,躬身带着宾客进来让坐,便匆匆朝夏泠鸢走来。
“瞒了皇上两个月。”夏泠鸢提着灯笼,莞尔道:“猜一词语。”
众人不语思索,都猜不出来,半晌后方卓君道:“朦胧。”
郑承笑道:“正是,方大人好心思。”说着一撩袍襟请坐:“殿下看,咱们就在这偏僻处听戏,清静些如何?”
夏泠鸢欣然点头,数人纷纷入席,莲生却还站着,席间空了三个位。
郑承道:“邵哥?”
莲生低声道:“殿下,臣想去走走。”
夏泠鸢不悦蹙眉:“又去何处?”
郑承打圆场笑道:“邵哥小时在郑家住过数载,想必触景生情,也是有的。”
夏泠鸢脸色不太好看,吩咐道:“那去吧。”
莲生躬身,继而离开灯园,在满宅灿烂灯火中信步走向西侧。灯影绰约,映在他俊朗脸上,犹如置身梦境般不羁。
郑承目送莲生离去,亲自提壶给夏泠鸢斟了暖酒,笑道:“小时候家父曾与先帝出征,我便到炎狼山庄来做客,而后又在孙家住了一段时日。那会孙瑶还未出世,我和邵哥还有孙家长子孙棉以及次女孙雪一同跟随父亲习武,一眨眼间这许多年便过去了。雪儿在皇宫也不知过得如何。”
夏泠鸢眉毛动了动,长叹了一声,安慰道:“总有再见面的时候的。”
郑承缓缓点头不语,举杯与夏泠鸢碰了,身后有人送来戏单,交到夏泠鸢手中,夏泠鸢便先点戏不提。
莲生离开灯园,寻至一偏僻角落,随手解开锦袍领子,脱了上衣,令其搭在腰间,现出贴身的黑色夜行劲装,继而单手攀着墙壁一翻,轻车熟路翻过五六堵墙,一路朝外去。
莲生最后一次落地,已抵达府外侧街,马上闪在一棵树后避过巡宅家丁,再从树下取出早就放好的无名刀,负在背后,潜入夜色中,朝东大街去。
庆城东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都趁着元宵夜出外游玩,莲生攀上房顶,于对月处沿着屋檐纵跃而去,在街口处找到了一顶八抬大轿,前有人鸣锣开道。
莲生松了口气,比计划中的还要慢。
他落下小巷,在一间药堂的门外站定,绞着手臂,背倚店门靠着,低下头。
药堂内一名老妪拄着拐杖出门,朝街上泼掉手里残羹,莲生哑着嗓子道:“这么慢。”
老妪颤巍巍道:“这刘州尉在路上,跟随刺史的轿子后,方才还被刺史请上轿去,二人在东西大街的桥上密谈了有一刻钟,才回身上轿。”说毕端着空碗,拄着拐杖回身进店。
莲生微微眯起眼。开道锣声渐近,行人让路,与情报描述的完全一致,二十名兵士,六名家丁。
莲生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瞳中映出灯市璀璨,行人往来,对街酒肆,玉店,面馆二楼,门口都有人起身,或是店小二,或是乞丐,或是乔装改扮的老翁。
莲生一手虚按身前平掠而过,对街近十人得到暗号,各自探手到腰囊内取兵器。
“上。”莲生低低道,那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继而如离弦之箭,疾射出去!
那一刻街市陷入空前的混乱,灯索断裂,花灯四飞,落地时火焰燃起,东街民众仓皇奔逃,惊声大喊!
莲生跃起后第一次落地,恰恰躬在州尉轿前,反手一撩无名刀,掀得大轿飞起,在空中翻滚朝后落去,紧接着莲生再次跃起!
“有——刺——客——”叫喊声这时才响彻夜空。
人与轿都飞了出去,眨眼刹那,莲生身在半空,抽刀横劈!
轿子发出巨响,被一刀砍为两半,轿内一把兵器挥出,架住无名刀。
刘州尉勃然怒吼道:“鼠辈尔敢——”
话未完,刘知微撞上莲生凌厉刀气,声音霎时被掐住,继而口喷鲜血,朝后直摔而去!
莲生一语不发,第二次潇洒落地,如影随形地一跃,飞射向身在半空的刘州尉,这次刀势改为直砍,雷霆万钧的一式下去,登时就要把刘知微砍成两半!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刘知微挥手一洒,一包白色粉末粉碎,石灰粉蒙上了莲生双眼。
莲生闷哼一声,刀式去势不阻,然而却终究慢得半拍,眼前一片漆黑,再挥刀时已传来女子的尖叫。
莲生双眼涩痛,目不能视,耳中声音嘈杂,终于勉强辨出错乱脚步,举足欲追,却一步停下。
“少主!”耳畔有人焦急道:“跑远了,追不上了!”
莲生只得收刀于背,被人架着带进药堂中。
马上有人去取了豆油,让莲生躺下,为他清洗双眼。
同时间,郑府。
桌上珍馐佳肴流水价般地端上来,方卓君站着为夏泠鸢布菜。
夏泠鸢只吃了一点,笑吟吟地与郑承再碰杯,道:“郑兄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