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当——!”
钟山观第一响,在安静的夜里远远传开,声动百里。
连远在阳州南岸的岐山万民也听见了远远传来的钟响。
“当——!”
时隔十几年,自武帝夏挽秦一统割裂的阳州汀州称帝后,钟声再度响起,浑厚钟声于夜空中悠扬传来。
“当——!”
莲生赤着男儿肩背,推动撞柱,每一下撞上,铜钟雷鸣般的巨响震耳欲聋,钟山上静夜林鸟惊飞,掠过天际。
“当——!”
天际一轮银雷,阳州千万百姓抬头,城头兵士纷纷茫然四顾。
“开城门——!”一名老兵喝道:“开城门,迎天子!”
“当——!”
十几年前,亲眼目睹武帝夏挽秦与张玄泽入城的百姓记起往事,纷纷从家中奔出,站在街上。
时值夜半,火把林立,唐羽、方卓君二人带着阳州尉副将从长街尽头匆匆冲来,各自勒停奔马。
“怎么回事?”唐羽道:“钟声?州尉大人可知钟声何意?”
阮若望颤声道:“钟山九响,改朝换代;凛冬将尽,春华可期,是郑老亲自撞的钟?快到城门去迎接殿下!”
方卓君纵马奔来,朝唐羽使了个眼色,唐羽道:“这位是方将军,自己人,先前便接了太女之命前来,留在阳州庆城内照应的。”
阮若望在马上抱拳与方卓君见礼,方卓君问:“唐大人,殿下何时进城?城内的宅邸已打扫好了。”
唐羽道:“马上要进城了,请州尉大人在城楼上等候。”
阮若望仍存了提防之心:“殿下带了多少人前来?可须开启大门?”
方卓君道:“殿下相信,这天下的臣子对她都忠心不贰,她相信刘大人,也相信阮州尉,是以孤身前来,阮州尉只需开一小门,在城楼上等候便可。”
阮若望驻马沉默许久,继而重重一点头,跟随唐羽朝城楼上去。九声钟响毕,万民耸动,纷纷拖家带口走到街边。
阮若望上城楼,等了又等,苍茫夜色中,漆黑山峦连绵起伏,两骑下了钟山,遥遥赶向城门。
夏泠鸢与莲生共乘踏雪,另一匹马上,牢牢地捆着个人。
方卓君与唐羽站在高处,踏雪长嚎一声,随后抵达城门外,却不入城,夏泠鸢翻身而下。
“来人可是太女殿下!”阮若望远远喊道:“吾乃阳州刘州尉副将阮若望,刘州尉骤遇刺客,生死未卜……”
夏泠鸢沉默不答,从另一匹马上解下捆住的人,亲自背着,走到城门口处,将那具尸体放在地上。
阳州大门缓缓打开,城内长街万民注目,城内,城外鸦雀无声。夏泠鸢摆好刘知微尸体,缓缓双膝跪下,麻木道:“刘知微州尉镇守阳州十年,一朝为反贼所害,全因吾迟来一步。”
“今日!”
“忠臣为吾壮烈身死!”
“吾以西秦太女之名起誓!他朝!定为刘大人报仇雪恨!”夏泠鸢大哭挥泪,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当着数万人的面,朝刘知微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
刹那间城头士兵,城内百姓尽数哗然,阮若望忙冲下城楼,亲自出城扶起夏泠鸢,兵士上前收敛刘知微尸身。
阮若望亲自牵着马,将夏泠鸢带进城去。
“殿下。”唐羽与方卓君上前。
夏泠鸢两眼通红,勉强点头,问:“阮若望?”
“末将在!”阮若望抱拳单膝跪下。
夏泠鸢咬破手指头,方卓君马上识相递过一张纸,夏泠鸢落指疾书,一张委任状轻飘飘挥就,末了还按下通红指印。
“阮卿,汝从这一刻起便是阳州州尉,这里有吾亲自写的委任书,汝带着委任书与唐羽、方卓君一同前去收编城外旧部,若有谁不服,立即杀无赦!将守军撤回城内,等待与朝廷一战,为刘老报仇。”
阮若望接过太女手书,不禁百感交集,终于亲眼见到刘知微尸身,既悲又喜,悲的是刘知微与自己有提拔之恩;喜的则是,一夜间自己竟成了功臣,来日定荣宠无极。
阮若望与方卓君,唐羽带了一队兵出城,夏泠鸢吁了口气,抹了把脸,侧头看莲生,笑了笑。莲生的嘴角僵硬地牵了牵,以示回应。
“累么?”夏泠鸢道。
莲生也显得甚是疲惫,勉强点头,看着夏泠鸢的手指:“我撑得住,你痛么。”
夏泠鸢上踏雪身上坐好后道:“就这点,没事。先回去歇会儿吧。”
周身仍有二十名侍卫,当即散开,护着夏泠鸢与莲生朝城西去。
两人共乘一骑,所过之处,沿街百姓纷纷下跪,郑府大门正对城中河上石桥,只见郑承带着全家男丁出府,跪在门外。
夏泠鸢点了点头,随手一扯马缰,开口道:“郑承。”
郑承道:“臣……臣在。”
夏泠鸢:“明天午后过来,孤觉得……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个价钱了,郑卿,你说呢?”
郑承颤声道:“臣不敢,全听殿下吩咐。”
夏泠鸢莞尔道:“别怕,看在你和莲生的情分上,孤不会漫天要价,你还是可以讨价还价的。”说毕悠然自得地离去。
当夜城外两营军队接手后,方卓君带兵前往刺史府内接手文书,唐羽与阮若望将刘知微旧部打乱重排,城防部队一律调换,并将夏泠鸢的八十名亲兵安插进阳州守军里。
阮若望仓促间继承州尉之职,难免心内惴惴,只恐旧部不驭,而唐羽安插进去的人手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夏泠鸢又亲口答允阮若望可留一千兵马作为家将,驻守州尉府后,以防不测,这部分兵直接划入阮若望私军。
这道旨意打消了阮若望最后的一点不安全感,城中军务调动繁杂,唐羽借相助之由施监督之实,一时间军报流水般地呈进府来,直到四更时才解决所有隐患,城外两营有条不紊,开始朝庆城内撤军。
翌晨,夏泠鸢出得房外,伸了个懒腰,听到门外“沙沙”扫地声不绝,春暖花开,满城花香,实在是心旷神怡。
方卓君与唐羽的房门都关着,厅内一名老妪在调制药膏,莲生坐在一旁怔怔看着。
“草民叩见殿下。”老妪见夏泠鸢来了,颤巍巍要拜。
夏泠鸢忙搀那老妪起来,笑道:“吾与莲生一起长大,将吾当小辈使唤就成,这是什么?”
“药。”老妪笑道:“少主的眼被撒过石灰,要仔细调理。”
“不碍事吧?”夏泠鸢道。
老妪答:“我灵婆虽无阮娘师父能医死人,药白骨的本事,妙手回春的功夫也是有的,殿下不必担心,这药敷上去,十二个时辰后便能安然无恙,仍是一双亮眸子。”
夏泠鸢见桌旁搁着单子,上面林林总总,近三十类药材,百年地埝根、首乌、冰海乌兰、蛇胆等,都是名贵材料,莲生则仅是眼睛红涩,料想也只是调理用,便不再担心。
灵婆调完药,添了些滑石粉拌匀,放在桌上,夏泠鸢欣然道:“交给吾吧。”
灵婆笑道:“一次就够,管保少主能比从前看得高,看得远。”
灵婆告退,夏泠鸢便在案几后盘膝坐下,说:“躺着。”
莲生:“我自己来。”
夏泠鸢:“坐下!”
院外扫地声终于停了,莲生枕在夏泠鸢腿上,夏泠鸢低下头,仔细为他敷药。
方卓君打着呵欠出来,夏泠鸢头也不抬:“唐羽呢?又在贪睡?拖他出来。”
方卓君懒懒道:“怕挨鞭子抽,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起身巡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