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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魏咎 无声间,犹如某种冷峻不阿的对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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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沉现在很深沉。

准确来说, 是在解家这个蜜罐子里泡久了,几乎都已经习惯做人人宠爱的解十六娘之后,她时隔很久, 终于又一次开始思考自己这仿佛被狗啃过一口、七零八落的命运。

思考到最后, 她得出一个结论:该来的跑不了。

不该来却非要来的, 你想拦也拦不住。

想明白了这一点, 她甚至都已懒得问那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事实已是既定的摆在眼前, 她亦只能努力安抚旁边哭得一抽一抽的姑娘。

费劲巴拉地、从人嘴里套了半天话,她总算搞清楚:这马车上除了她外的十一名女子, 皆是被魏治送来上京示好的无辜少女。

至于示好的对象,她更是再熟悉不过了——不愧是能给赵明月留书,“昔我之妻,今甚慕之, 乐极何欢, 不思故土”的男人。

如今, 爱好除了打仗、杀人之外, 又多了一个贪恋女色是吧?

“……我是来嫁人的。”沉沉忽然说。

众少女均一脸古怪地望向她,许久, 中间一个姓宋的姑娘低声道:“是啊,我们都是来‘嫁人’的。”

“我是被骗来的。”沉沉摇头。

“是啊,我、我们也都是被‘骗来’的。”这回是那个哭得停不下来的小姑娘。

沉沉:“……”

连着被人哽了两次, 后头原本要说的那句,“我们不一样”,在众女子泪盈盈的目光注视之下,到底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也是,她想, 说到底,“我们”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只觉得自己有些天真。

七姐希望她去见一见魏骁、一结所谓的“心结”,她见了;

见到之后,魏骁说让她在一群素不相识的男人里挑个夫婿,她胳膊肘拧不过大腿,也挑了;

回到家中,众姊妹又是心疼又是激愤,争相要去找魏骁要说法,她不想解家为她再起争端,又只得一一安抚下去。

【十六娘,难道你真想嫁那金复来?】解家七娘问她。

【金家人阴险狡诈,言而无信,个个有数不尽的心眼,你为何也心甘情愿跳进那火坑里去?须知我解家人,从来不是什么老古板、崇尚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一套——你若要嫁,也当嫁给心心念念所思所想之人,而不该是这样一个素昧平生、互不交心的陌生人!】

【我知道。】沉沉点了点头,轻声说。

我知道你们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也知道,婚姻嫁娶之事,并非儿戏。

【那我这就去找阿治,让他再去——】

【可是,】沉沉却猛地伸手,拉住了扭头就要往外跑的解七娘,【七姐,我还知道,我这个人,如果是个躺着人事不知的,自没什么。可我醒了。若是醒了之后,还顶着昔日那一纸婚书的名头、一直在魏……在摄政王眼皮子底下晃悠——他迟早会对整个解家发难。】

解七娘脚步一顿。

【十六娘确然不知金家二少是何品性。可十六娘知道,解家人,原就不该叫自家人为难。】她说。

十六娘,不愿叫你们为难。

所以谢沉沉,也绝不会叫你们为难,逼得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蚍蜉撼树。

这门阴差阳错得来的婚事,遂就此定下。

只不过一开始,沉沉还能安慰自己:说是嫁,也不定只是魏骁说来吓她;再不然,就算要嫁,她总还有时间准备吧?

成婚毕竟是一生大事,又不是今日说嫁娶,明日就能过门的。

却没想到,她这想法刚过脑子,一转眼,金家前来提亲的人,竟来得比谁都快。

与他们一同前来的,甚至还有“忙里抽空”的摄政王。

【言出必践,方为君子,】青年高居上首,噙笑看她,【特意前来,恭贺新禧。】

金家那位二少从始至终不曾出面,只派来一位管事统摄此事,紧赶慢赶之下,这便又成了一门再推拖不得的婚事。

但,诚然,说的时候,能说的大义凛然。等一座山当真毫无准备地压在你肩头时——沉沉辗转反侧了数日,最后,还是难免时不时盯着兰苑里那还未来得及填的狗洞,想过些“老招数”。

比如说,逃婚。

可,怎么逃?

从前她在萧家时,敢逃金家的婚,是因她本姓谢,算来算去,不是萧家的种,充其量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出了事,人家怪不到她娘的头上。顶多说她这个年少没了爹的孩子没教养、不知事。

但如今,她是解十六娘。

解家风光不似从前,魏治被魏骁压得抬不起头,说不上来话。

尽管如此,她如若要逃、要临时反悔,沉沉毫不怀疑,那些解家娘子依然会不计后果地帮她——却,正是因为她们会帮她,所以她更不可能再逃走,抛下一堆烂摊子给她们、拿命来收拾。

谁让,这具花费重金才养活的好壳子里,住的是贪生怕死……却还尚有良知的谢沉沉呢?

她只好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劝服自己,以解十六娘的身份嫁给金复来,或许本不算什么坏事,至少,她能光明正大地回到上京。说不定,假以时日,亦能见到她想见的人——

七年啊。

七年过去,沉沉忍不住想,那分明哭声嘹亮、却哭得很少;有调皮顽劣资本,偏又乖巧懂事——梨云说,生得粉雕玉琢、一顶一讨人喜爱的孩子。

她生下来、却从未抱过,亲过,爱过的孩子,究竟长成什么模样了呢?

念头但凡浮现,便再难压抑。

她被关在解府待嫁的两个月,最喜欢做的事之一,便是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组合”那孩子的脸。

或许是怕事态生变,不久,兰苑门外,甚至加派了重兵把守。

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

期间,唯一一次得到允许走出解府,亦不过是凑热闹、去看了一眼魏治与赵明月成亲的……盛况空前。

十里红妆,万民空巷,王姬游街,国色倾城。

耳边道贺之声不绝于耳,众人脸上的喜色亦不像作假——他们显然都在真心实意地为这位王姬开心。唯独沉沉,却算是个十足的“例外”。她没有说“恭喜”,因为她总觉得,赵明月其实嫁得并不情愿。

要不然,一个嫁得心甘情愿的新娘子,为何始终都不展笑颜?

她自没有好心到为这位前世仇人感到扼腕或不平,只是,看在眼里,仍不免叹息一声:大抵这世间女子,纵然尊贵如赵家女,亦终难得其所爱。兜兜转转,最后嫁的,依旧不是自己少时心心念念之人。

【十六娘。】

正出神间。

身后,却倏然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此情此景,你当真,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沉沉听出是谁,身子一僵,没有回头。

所以。

他是何时来的,她不清楚,何时走的,她也没能注意。

仿佛只是不经意地错肩而过,他走入人潮簇拥、山呼千岁之中;而她孤零零站在人群里,等了没多久,便等到了发现她走散、回头来寻她的解家众姊妹。

而这,亦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小插曲一件罢了。

沉沉左思右想,想了两个月,最后,终于还是说服自己,接受了这莫名其妙的婚事。

时不时的,把那金复来的画轴拿出来看一眼,竟也真渐渐看得顺眼起来。

——说到底,不就是嫁个人么?

她想得很开。

毕竟上上辈子,她嫁给过狼心狗肺的人;

上辈子,嫁给过……睚眦必报的小疯子。难道还怕再嫁给一个金山里打滚的商人不成?

她从前便想过安安稳稳、一世无忧的生活,只是,做谢沉沉时奢求不得。

如今,却大抵是上天注定,要让她借十六娘的身子如愿了——沉沉总是习惯把大多数事都往好里想,想得透透的,也好让自己活得快乐些。

只是,却仍然有一件事,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那便是,在她“出嫁”前,魏骁突然又不请自来地上了一回门。

彼时的辽西,诚然并不太平。

饶是她被关在府上,也能感觉到一片风雨欲来,人心惶惶的气氛。

而魏骁是辽西的一把手,难免忙得形容憔悴,装不出平素那副处之淡然的模样——却仍是坚持来见她一面。见到了,又不说话,只是用一种颇为诡异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十六娘。】

末了,他“怪模怪样”地问了一句:【金家人,就那么得你心意?】

她闻声一愣。

回过头来,挠了挠鼻尖,干巴巴地答:【啊……确实,甚得我心。】

得或不得,事情都定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并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爱好,只心里巴不得魏骁赶紧走,是以,边说着,又端起茶来喝,半张脸几乎都埋进了茶碗里。

魏骁的手却冷不丁伸到她面前。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沿着她鬓角猛地向下一撕。

【啊——!!!】

她措手不及,痛得大叫起来。

魏骁这一撕,生生拽下她一撮头发,她正要破口大骂,却见他满眼森然,低头盯着手中那缕黑发,眼神晦暗不明。

末了,竟抢在她“兴师问罪”之前猛地起身,拂袖而去。

这算什么?!

拿她的头发泄愤么?

沉沉气得倒仰,追出去几步,嘴里那句“你个臭东西欺人太甚要遭报应”,却在看见迎面走来的魏治时、不得不默默收声,转而,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魏治大概是这天底下,做赘婿做得最开心的男人。

以至于,乐到过了一个多月,才听说自家妹子要出嫁,被解家众娘子险些揪下耳朵。不过,他倒也不见生气,反倒屁颠屁颠给她添了不少嫁妆。

想来,他这个哥哥当的,说不上特别靠谱,但的确还算义气。

过去那个恃强凌弱、目中无人的七皇子也好,如今这个嬉皮笑脸却难掩真诚的哥哥也罢。

沉沉听着魏骁一顿细数成亲的种种好处,看着他脸上满溢喜色的笑容,忽然觉得,或许,魏治才是这世上,她见过的……最幸运的人。

【嫂嫂她,近来可好?】沉沉忽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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