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亘古 眼前的青铜门,轰然而开。……(2 / 2)
末了,方才沉声道:“的确古怪,前所未闻。”
且不提所谓怪物的存在,单是那些书册,三百年不腐,却离宫即焚的“规矩”,便足够让人心生忌惮。
也正因此,那些被召集而来的翰林学士,如今尽数被关在宫中,所居之处,与此地一般重兵把守,绝不能向外界透露半点风声。
究竟是谁开掘出地宫,又将这些藏书贮存于此。
留下它——既是为传书于后世,偏又以盘龙石掩之,并不公诸于众,一切的一切,都令这所地宫谜团重重。
在他看来。
与其说密室深处,青铜门的钥匙,是昔年江都城中,尹氏赠予沉沉的竹节手镯。
不如说,这整座地宫的钥匙,就是谢沉沉一人。
阿史那珠……
脑海中,无数琐碎而密结的片段浮现,又一一破碎。
荒淫无道的末帝,远道而来的和亲公主。
最后,一个头颅悬于城墙,死无全尸,暴晒为鸟兽所食;一个惊骇而亡,至今仍被无数拥簇者留恋挂牵。
江都城中,嗓音尖锐、面白无须的青年;疯癫半世,却被谢沉沉所“收服”的疯妇人,病中托付的竹镯。
以及魏璟所说。
江氏跪在“解十六娘”跟前,痛哭流涕,懊恨忏悔——
“当年末帝焚书,阖宫上下所有典藏,尽皆焚毁,百年,乃至近千年传承,付之一炬,”魏弃忽道,“大魏开国至今,整三十年。这处地宫从未被人发现。”
在零星留下的野史记载中,祖氏王朝,上承天启,乃千年未有的礼乐盛世之邦。
据传,天启灭于三年大旱,民不聊生,各地起义不断,而祖氏先祖以巫神后裔自居,祈雨救民于危亡之际,民心所向,一时无人可挡。
天启灭,而祖氏王朝立,二百年昌盛不息——直至王位传到末帝手中。
一切变得急转直下。
“末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沉沉忍不住问。
如果说,那位阿史那珠公主,是尽得辽西民心,公认的救世神女。
那么这位昏庸无道的君王,便是世人公认,葬送百年江山的罪人。
“治国如儿戏,昏庸胜夏桀,”果然,魏弃亦道,“他虽将起居注等一应史书记载烧毁,可治下之人,却无法尽杀,因此,关于他的传闻倒是不少。”
“那他把那些书烧了,是因为心虚么?”
“也许吧。”
魏弃想了想,随口道:“据说他天生残暴,不为生父所喜。无奈祖氏传至他之一代,只两名皇子,长兄大他二十岁,本是毫无疑问的储君人选,却在登基前骤然暴毙。他被推上皇位时,年仅十五。不顾朝臣非议,娶后殷氏。”
若然殷氏只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
然则,殷氏彼时二十有六,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殷氏抵死不从,他便命人将殷氏的两个孩儿烹作肉汤。
“殷氏,是他兄长明媒正娶的正妃、他的长嫂;殷氏的两个孩儿,是他的亲侄儿。”
“……”
魏弃说:“如今魏璟住的夕曜宫——未经前朝大火前,曾是整座皇城中最为奢靡的宫殿。而夕曜宫,便是末帝为殷氏所建,然而,直至末帝仓皇逃宫,始终空置。十年前,方才渐次修缮——却再难复原老宫人们口耳相传的‘黄金宫,玉瓦殿,摘月来为池中坠’。”
“摘月?”
“殷氏生于八月十六,喜月圆,不忍见弯月有缺,每每憾恨垂泪。末帝便为她造了一处月影池。池中月,永盈不缺,”魏弃道,“但月影池,后来亦毁于那场大火。”
沉沉忽想起来夕曜宫前院、那片寸草不生的空地,格格不入的荒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冷不丁,却忽然又抬起头来,停下脚步。
魏弃亦被她带得一顿,两人险些撞了满怀。
“怎么?”
“没什么,只是……”
沉沉看着头顶,那些无一不散发幽幽荧彩、色泽“诡异”的晶石。
“好像星星。”她喃喃说。
“星星?”
“……”
沉沉忽然便不说话了。
一股没来由的失落攥住她的身体。
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而流泪——仿佛只是全凭本能。反应过来时,眼泪却已先一步夺眶而出,泪流满脸。
【区区星尘,岂敢与明月争辉。】
【的确如此。】
【……】
【可,陛下。明月有盈缺,半点不由人。繁星如许,却始终于浮云长夜之间……亘古不变。】
亘古不变。
“芳娘。”魏弃眉心忽的紧皱,反手握住她手腕。
“没事。”
她却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喊的什么,只胡乱抹了抹脸,自嘲道:“这地方的确古怪……很古怪。我们走吧。”
话落,拽过他衣袖,便一路朝前、径直深入。直至走到那面赫然耸立的青铜门前。
沉沉从袖中掏出竹节镯,半蹲下身,小心翼翼将之嵌入机关凹槽之中。
谁料,才刚勉勉强强“塞”了进去,她手一撤开,立刻“啪嗒”一声——
竹节镯滚落在地,灰尘四溅。
她不信邪,再试一遍、两遍,结果照旧。
魏弃问她:“合不上?”
“不,合得上,但是……”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脆响。
不记得第几次,那竹节镯再度灰溜溜落在地上。
眼见得连镯身都灰扑了几分,沉沉不由一阵头痛:
事到如今,她心中已有七分——确认了自己与阿史那珠的……关系。
加上魏弃在旁的“推波助澜”,如此想来,这只竹镯,十有八九便是解开地宫秘密的关窍所在。
但为什么还是解不开?
沉沉蹲在地上,抱头思索。
魏弃原想开口,不知为何,嘴唇略微翕动,忽又止住了话头。
带不出去的书,点不亮的灯,消失的怪物,不烫手的晶石——所有的特殊与例外。
【十六娘!】
【这里、这里有个东西!好像是能掰动的……可是……我打不开……】
当时,魏璟打不开的那道门,自己是怎么打开的来着?
沉沉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双手,摊平,又紧握。
当时……
她右肩受伤,半边身子几乎都在流血。
血。
......
一滴,又一滴的血,从她当机立断咬破的指尖滴落在镯身,瞬间融入其中。
沉沉再度将那竹节镯嵌入机关凹槽。
这一次。
竹镯不曾滚落,却是熟悉的“咯拉”声——犹如齿轮转动,重启,清晰地响彻在耳边。
一息光景,眼前的青铜门,轰然而开。
*
沉沉:“……”
说实话。
在外间见识了那么多“古怪玄奇”之处,她已做好了内间更加“别开生面”的准备。
然而,她好不容易调整好胸口鼓噪心跳,万分期待地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入目所见,青铜门后,却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卧房?
如果这石桌石凳、朴素得近乎简陋,以及,和外间那整齐有序的布局相比——简直乱得有些惨不忍睹的一地狼藉,确实是曾有人在此长住过的话。
“为何不说话?”魏弃问她。
“我……”
“大失所望?”
他似乎已从她倒抽一口冷气,又“嘶”一声失了后话的反应里读出不对。
沉沉一时汗颜,勉强打哈哈说了句“不是、不是”,便又领他向内去。
结果,没走两步,脚下便又踢到一只长木匣。抢在魏弃问她是什么之前,她已手快地将那木匣锁扣打开,却见里头,赫然搁着一把再寒碜不过的木剑。
别提开锋——剑头甚至都是平钝的。若非剑身长有四尺许,且佩有剑穗,她几乎怀疑这是寻常人家做来哄孩子的玩意儿。别说,小时候,隔壁王家虎头都有两把类似的。
沉沉嘴角微抽,将那木剑拿在手中细看。
忽觉手下有些凹凸不平处,定睛一看,却见木剑剑柄处,依稀还刻有两字,名曰,“不杀”。
不杀剑?
沉沉一头疑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转手拿给魏弃。
“是木头剑,”她说,“没有剑尖,平的,割不伤手。”
见魏弃也没摸出什么不对来,她便又将剑搁在一旁的石头桌上。
“这里好似住过人。”沉沉说。
“摆设如何?”
“就是……”
沉沉想了半天,委婉道:“朝华宫院中的石桌石凳,再加上,不是寒冰石的石头床,还有一地的破木匣子、衣裳、呃,书?”
又是书?
沉沉拿起石桌上的书册。
翻开看,本以为又会是什么鬼画葫芦的字符,然而出乎意料:这些字,她多半都是认识的。
甚至不仅认识。
里头所记载的内容,更像是一本……没有记载具体年月的,起居录。
第一页,本月练剑,除此外无事。
又一页,本月读书,除此外无事。
连着翻了许多页,翻得她都有些怀疑是否整本都是这样无趣内容,又怕魏弃在旁等得无聊,只好先把他扶着坐下,磕磕绊绊地给她读了几句。
读得苦干舌燥,到最后,忍不住一翻翻了半本。
册子上记录的内容,却终于开始有所不同——
“我定要到山的那头去。”沉沉念道。
魏弃坐在石凳上,右手支颊,问:“什么山?”
“……没写。”
【本月翻山失败。长生向师父告状,被罚二百鞭。】
【本月翻山失败。长生骗我砍五百根竹子就教我怎么翻过去,我被骗了。】
【本月翻山失败。长生说,山的那头还是山,那里的人与我们并无不同。我不信。】
【本月翻山失败。为什么会有山?山的那头究竟是什么?】
......
【长生带我翻过了山,但长生说,我再也没有回家的路了。】
“这个叫长生的人是谁?”魏弃问。
沉沉挠了挠鼻尖,往前翻了几页,又往后翻了几页。
许久,窘道:“……还是没写。”
突然出现的,谁知道他是谁啊!
不过,她却已经被这山啊山的勾起了兴趣,遂接着往下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