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六十年代好种田(捉虫)(1 / 2)
不知道是宁甘地方偏僻,距离全国运动中心太过于遥远,革.命之火燃烧起来不容易;还是军垦农场的首要工作,是保证粮食丰收上下,领导多一心扑在夏收夏种上,使得革命运动缺少有力的支持,难以壮大;又或者这场运动早期的特点就是枪.杆子单方面碾压收割笔杆子,普通民众的参与度其实不算高。
总之,麦收时节田头发生的那出游.行闹剧,就像是不合时宜的滑稽剧演员跑错了剧场,在遭受了观众的奚落嘲笑之后,不得不灰溜溜地赶紧夹着尾巴躲到了角落里,没能再掀起大波澜。
唉,实在是有心革.命,无力回天。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哪条都没站住。
就说停课闹革.命吧,你6月份才开始停课,那7月份都放暑假了,你停不停不都是那么回事吗?
尤其是农场,哪年6月不放农忙假呀。校长老师一离开学校,他们在想抓人就千辛万苦,因为所有人都是披星出戴月归,在农田里头忙活啊。
这麦子老高,人人都戴着草帽,想找人哪有那么简单。
他们没办法,想退而求其次,再到文史研究部门去抓几个反.动学术权威。可惜军垦农场农忙时节的规矩就是,除了一线工人保生产之外,全体机关及事业单位的干部职工都得下田劳动,好抢天时。
再让他们去田里找人,那叫朱团长撞见了,不是现成的送人头吗?
所以一心想要在革.命中建功立业的干部二代们愣是没逮着机会,还被抓着一块儿下田干活。
什么,你说麦子收完了,不忙了?
你眼睛瞎啊,蚕豆长在那里你看不到?这么多蚕豆不赶紧收上来,趁着雨季上没做大酱料;你想烂在田里不成?崽卖爷田不心疼,一个个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奢靡之风。
蚕豆收完了就想闹腾了?做梦!点夏玉米种谷子,秋天还想不想吃上饭?想的话赶紧动起来。
播种完了就算了事了?你们到底是不是农场子弟?忘了还有棉花要打顶土豆要挖油葵要收吗?一个个,不自己下地就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是不是?赶紧的,还不快去干活。
看,即便是席卷全国的运动,到了各个地方上,一把手的态度也很关键。
宁甘冬天长,所谓夏忙就是整个夏天一直忙。
田蓝曾经看过一篇分析文章,关于建国初期10多年时间,为什么社会建设取得了长足进步?
除了稳定的生产环境这些外,有一条关键点被作者着重指了出来。就是大量的或在战争年代里被培养出来的,或在建国初期土改过程中锻炼出来的,极具纪律观念的劳动者。
好比宁甘农场的职工,整个农场就是一具庞大的机器,所有人都各就各位,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
虽然现在整个农场的机械化程度还远远达不到现代化的标准,但因为分工合作协调的好,所以大家工作效率一点也不低。
劳动现场热火朝天,后勤保障也积极跟上。食堂除了中午送饭到田头以及给大家安排消暑的凉茶之外,下午四点钟左右,还有农场自己种的西瓜供应给大家。
只是所有人都忙得够呛,田蓝就没瞧见谁趁机磨洋工。大家吃起瓜来都狼吞虎咽,匆匆消灭光一块之后,又赶紧跑回地里干活。
不抓紧时间不行啊,雨季就是这样,让人爱也让人恨。你不趁着天晴把庄稼收回去,那你前面的付出就白忙碌了。
就这样忙忙叨叨,一个个都跟最勤劳的工蚁一样的时节,农场居然还保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工作状态,没忘了思想政治工作。
趁着外面瓢泼大雨,所有人都没办法下地干活的时候,团部的团委书记召集了团员大会,宣布新团员的加入。
今年他们团支部发展了几十位青年团员呢。除了团部职工之外,还有七位知青连的同志,其中就包括田蓝、邵明以及杜忠江。
团委书记宣布的时候,小礼堂里头简直炸开了雷,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前两位知青倒是无所谓,都是家庭出身好,到了农场之后又积极表现的好同志。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无可指摘。
但是杜忠江不一样啊。杜忠江什么家庭出身,大家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同志,也能加入团组织吗?
杜忠江自己都不敢相信,虽然之前团委已经找他谈话,可他整个人都处于恍惚的状态,总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毕竟现在的空气跟正月时又不一样了。短短半年功夫,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权威被打倒了,曾经微笑着鼓励他们不要拘泥出身,要积极表现的人也被剃了阴阳头,成为了被讨伐的对象。
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入团?
大家茫然地交换眼神,然后目光集体落在了团委书记脸上。
团委书记也不过30岁,面孔却坚毅的很。他抬头看向大家:“关于这几位同志,大家熟悉吗?觉得他们有没有资格入团?知青同志去年来的,他们的情况可能大家不太了解,我来介绍一下。”
结果农场的职工先笑了起来,农具厂的学徒工抢着说话:“一个个的肯定是还认不全,但这几个我都认识。杜忠江一直给我们厂里提建议,我师傅按照他的意见又改良了几种农具,都很好用。其他的,也全是好同志,他们入团,我没意见。”
他一开口说话,其余的人也跟着点头附和:“对对对,书记你们就应该大方点儿,多发展几个。我们看啊,他们都好的很,不管干活还是学习,从来没落后过,一直冲在前面哩!”
团委书记笑着点头:“行啊,群众的眼光是最雪亮的。表现好还是不好,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本账。既然这样,咱们就举手表态一下吧,没问题,就算是通过了。”
大家摇头:“没问题,没问题。”,纷纷举起了手。
知青们也跟着举手,还有人回头朝新发展的团员笑。即便他们这次没发展上,他们也高兴。因为农场当真说话算话,讲看个人表现就是看个人表现。这批发展的同志的确表现特别好,他们走出去都与有荣焉呢!
杜忠江却不停地颤抖,因为惊喜,因为恐惧。他特别害怕礼堂的门会被推开,然后跑进一堆人围着他大骂,说他是资本家的崽子,是黑5类分子,没有资格加入团组织。
田蓝歪头安慰他道:“学校有自己的团组织。”
也就是说,那些如同陨石划过天空的革.命小将即便有心反对,农场这边团组织的事情,他们暂时也插不上手。
表决结束,团委书记再度宣读名单,参会的同志热烈鼓掌。
雷鸣般的掌声中,礼堂门居然开了,杜忠江吓得直接站起了身。
所有人都跟着一惊,先是看他,然后看门口的人。
杜忠江比大家少了一个步骤,所以早先一步认出了来人是谁。他顿时整个人都像被火烧着一样,因为来的是朱团长。
完蛋了,朱团长是来指责团委不讲阶级.斗争,缺乏革.命敏锐度吗?
没想到朱团长似乎也没料到这么多人会同时看他,居然还愣了下,然后他才伸出手,跟大家打招呼:“发展新团员了啊,恭喜大家,恭喜加入团员队伍的同志们。以后你们要以团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记住了,你们的身份跟普通群众不一样,你们是要有牺牲觉悟的。”
新团员们争先恐后地表态,他们一定时刻不忘团员身份,积极投入到社会生产中去,投入到社会建设中来。
杜忠江始终呆愣愣的,直到大家都喊完了,他才猛的嚎了一嗓子:“我一定不会让大大家后悔今天举这个手!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
喊话的时候,他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朱团长嘿嘿了两声:“行啊,甭说那么远的事,就说近点的。咱们收回了油葵盘回来收瓜子,还拿棒子敲啊敲的,要敲到猴年马月哦。你不是老改造农具吗?这个,想想办法提高大家的劳动效率。忙着哩。你们又不是没看到,今年春天,咱们又开了整整两万亩的新田。这雨已经冲了一个月了,马上得赶紧种上庄稼。”
立刻有职工追着问:“团长,咱种啥?种小麦吗?”
“等什么冬小麦?”朱团长认真道,“你就不想着再抢一季收成?种油葵,霜冻之前收了,然后再种小麦。”
哎哟喂,这就是说他们能多2万亩油葵呢。天啦,岂不是年底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多分十几斤油?
朱团长笑骂:“美不死你们啊?不交给国家啊。就咱们过年,全国老百姓都不过年了不成?这不开玩笑吗?”
田蓝暗道,这事儿可能还真不是开玩笑。她印象当中这场运动的过程里,春节也是被摒弃的存在,不允许过年来着。好像是为了抓革.命促生产。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她还是回去赶紧把生物肥料准备上,好给新田打好底肥。
团员大会结束,大家往外面走。
田蓝趁机根杜忠江搭上话,大大方方地问了句:“不是说你妈放暑假就过来吗?怎么还没到?”
杜忠江脸上又显出了点犹豫且愁苦的神色,支支吾吾:“我妈是老师,现在已经停课闹革.命了啊。”
学生都已经不上课了,他妈来,又能做什么呢?
田蓝莫名其妙:“这又怎么了?也没谁说要把学校都关掉啊。有学校在,自然需要老师。这事你们家自己抓紧,还指望别的吗?你妈想要支援国家边疆建设,这是好事呀。国家一直鼓励这个事情呢。”
杜忠江还在犹豫,毕竟他也就是个20岁的年轻人。
田蓝能够理解,毕竟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时,还在学校上课呢;哪有勇气替全家人的命运做决定。
但人都是被逼着成长的。
现在,田蓝不得不硬着头皮催促他:“动作快点吧,一个人容易想东想西,会钻牛角尖。我听说有人已经畏罪自.杀了。”
听到没有?年轻人不堪屈辱的人死了,也是畏罪两个字。没有谁会为此而忏悔的。
那些逼死你的人只骂你罪有应得,又或者嘲笑你的脆弱,怎么这点小事就自杀了?
毕竟在这些自我感觉高人一等的双足兽的眼中,你们这种货色哪有什么尊严可言,更别提做人的基本权利了。
活着才最重要,因为只有活人才能为自己辩解。
杜忠江像是被“自.杀”两个字吓到了,赶紧点头:“我马上去安排这事。”
田蓝笑了:“那你可得快点,没听说吗?2万亩地要种呢。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哪一桩都不能往后拖。”
再耽搁下去的话,你想动身,身体也得能动弹得起来。
还有就是,如果不趁着现在农场的领导说话还能做主,赶紧把关系转过来。等到谁说话都不算准数的时候,你就是想安排,都找不到人给你拍板做主了。
杜忠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知青突然间喊出声:“看,彩虹!”
哈,雨后初晴,好大一架彩虹。暴雨洗刷了大地,同样洗净了天空。这湛蓝湛蓝的天,这雪白雪白的云,这五颜六色的彩虹,连空气都弥漫着清新的味道。
有人背诵起了诗句:“赤橙黄绿青蓝紫,谁知彩练当空舞?”
其他人跟在后面接:“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当年鏖战急……”
哈,太好了,风雨过后终究会有彩虹。
杜小弟还不是军垦战士,没资格参加团员大会。他一直等在外面听消息,看到自己哥哥,他就赶紧凑上前,只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脸渴望地看着哥哥,却什么都不敢问出口。
还是旁边人笑着恭喜他:“你哥现在是团员了,你也要抓紧啊。”
杜小弟整个人都像是被巨大的喜悦砸蒙了,只会拼命点头,还抓着他哥的手,迫不及待道:“我们赶紧喊妈妈过来吧。”
在他们的家乡,那座繁华的大城市,他们的整体生活条件的确要比农场好。但是在那里,谁都可以轻易辱骂他们,他们甚至不能回一句嘴。就因为他们是没有被判刑的罪人。
这里不一样,这里尊重他们,告诉他们只要好好表现就是被认可的人。他的哥哥,现在都已经是团员了呢。
杜忠江终于下定了决心,点点头道:“好,妈妈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喊她过来吧。”
朱团长正晃晃悠悠地出来,听到兄弟俩的谈话,他就接了一句:“那个,杜小弟,你记得啊,跟你们高连长讲。你跟下一批军垦战士一并办手续。还有农场发函过去,让你妈把你的关系证明什么的都开过来,到时候好转口粮关系。”
这可是关系吃饭的大事。现在不管你去哪儿,想要吃上口饭都得要粮票。粮票是定额配的,你的粮食关系不在这里,就只能蹭你哥哥的饭。
也就是眼下农忙,饭菜都是后勤送到田里,没人当场收粮票。否则的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杜忠江都养不活这个弟弟。
杜家兄弟对视一眼,拼命点头:“好的,一定。”
朱团长伸手在兄弟俩的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然后抽着纸烟走了。
戴金霞站在田蓝身旁,突然间冒出一句:“团长真是个好人。”
田蓝在心中叹气,希望好人一生平安吧。
“走走走,赶紧回去,出太阳了,我们赶紧下田干活吧。”
知青们一直忙碌到8月中旬,才将油葵子都点进了新开垦的台田里。
油葵生长周期短,11月大概就能收获,刚好可以再榨一季油。后面种一季绿肥或者是冬小麦,都可以。连续耕种上几年之后,这里就会渐渐变成真正的良田。
啊,真是想想都感觉好美好。
大家走在田埂上,不时发出惊呼。
呀,芦苇居然都已经长这么高了。这是春天才移栽过来的呀。难怪说芦苇这东西只愁种不愁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