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093 心思(1 / 2)
放心之余又多了丝愁绪,“你娘穿得人模人样的,咱这般磕碜会不会给她丢脸啊。”
刘氏那人好面子,以前村里人取笑她油腻腻的头发乱得像鸡窝身上臭得像潲水,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指着他说他更邋遢。
他臊得慌,回到家就洗澡换衣服,她拦着不让,理由是费水耗时,有那个功夫地里的活都快忙完了。
那时他没怀疑她的用心,慢慢的,时间长了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刘氏不让他拾掇,无非想拉个垫背的。
多年夫妻,谭三户自认有了默契。
眼下刘氏有了转变,自己不能给她丢脸吧,他跺跺脚,试图甩去裤脚的污渍,“青牛,你娘会不会嫌我邋遢啊。”
语声刚落,刘氏已到了近前,竖着眉,满脸不悦。
谭三户讨好地笑了笑。
刘氏立刻拉长脸,怒道,“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几十岁的人了,干点活跟要你老命似的,他爹你是不是皮痒了啊!”
她嗓门大得似有回音,其他地里的人纷纷抬头望了过来。
刘氏抬起脚就往他屁股踹,“还不快点!”
“哦。”谭三户听话的挪腿,提起青牛脚边的空桶朝地埂而去,背影木讷呆愣,刘氏火大,问青牛,“我不在家你爹就这个德行?”
几个孩子的笔墨纸砚就得花不少钱,谭三户见缝插针偷懒的毛病再不改改,耽误的可是孩子。
谭青牛低着头,怯怯说道,“爹很勤快的,约莫看娘变了个人心里害怕吧。”
刘氏撇嘴,余光落到落荒而逃的人身上,怒气未消,“怕什么?”
“怕娘跟人跑了。”
“......”
刘氏怔了怔,语气稍利,“一大老爷们不踏踏实实干活就东想西想的,我看他是皮痒了。”
谭青牛自是点头如捣蒜。
对他的反应刘氏还算满意,用眼睛丈量了下灌溉过的庄稼,看得出他们是没偷懒的,嘴上说道,“我不在家,好好监督你爹干活,若今年收成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她举起手,拳头在空中挥了两下。
谭青牛愈发恭顺,“我们没偷懒。”
知道家里缺钱,所有人都很勤快,像谭老头已经好多天没休息过了,也不嚷嚷头疼肩膀痛的,天亮就扛着锄头出门,天黑才回家。
拼了命的往地里钻呢。
谭青牛最佩服的就是他了。
每次刘氏警告谭青牛,谭青牛就会以谭老头举例来证全家的勤奋,刘氏耳朵听得快起老茧了。
眼神逡巡片刻,忽然问道,“你二伯他们呢?”
谭青牛握着粪瓢的手抖了下。
说到干活,二房的人有点拖后腿,二婶借着煮饭的由头,成天待在家不出门,他奶骂过两回,得知二婶想分家就再没骂过了,他奶私底下说了,但凡二婶开口提分家就把她们扫地出门,再不管她们死活。
这话是谭广户悄悄告诉他的。
他小声与他娘说,说完要她发誓,“四叔要我千万不能和别人说,我就跟娘说,你别告诉别人啊。”
刘氏眉头一皱就要骂人,谭青牛赶紧跳开,慌乱间差点踩到麦苗,刘氏更为火大,“你当我傻呢。”
这种事有什么好拿去和外人说的。
她倒是看不出李氏敢挑拨谭二户分家。
不说往后大房愈发出息分了家她们沾不到光不说,只要邱婆子老两口还活着,李氏提分家就是把自个儿往火坑跳,回娘家估计也不是李老娘生病,而是找李老娘出谋划策去了。
就李家那群看不得人好的,李氏要听了她们的话,往后有的是苦日子等着她。
“以后离刘家人远点知道吗?”
谭青牛弯着腰施肥已经施开段距离,冷不丁听到这话,满脸不解,“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刘氏没个好奇,“不努力不上进,就会盯着别人锅流口水,丢人现眼的...”
谭青牛不明所以,明明说的是李家人,怎么话题就跳到刘家了,不过刘氏素来瞧不起刘家人,以致他跟刘家人并不亲厚,欣喜应下表忠心,“娘不在我没去过刘家的。”
刘氏脸上这才好看不少。
哪怕晌午回家看到刘家老少坐在院里也没甩脸色,态度却不甚热络,刘家人了解她的脾性,舔着笑跟邱婆子夸她的好。
邱婆子坐在上首,时不时附和两句,言语不亲近,却也礼貌至极。
因是生辰,邱婆子买了肉,另杀了鸡,煮了腊肉香肠,饭菜称得上丰盛了,刘家人个个如饿死鬼投胎,拿起筷子就如疾风骤雨般凶狠,刘氏要骂人,被邱婆子眼神制止住了。
然而她是个急性子,根本憋不住,就在刘老娘搁下筷子的刹那,刘氏就开口撵人,“娘吃好了吧,吃好了就回家去,咱待会要下地干活,没空跟你们闲聊。”
刘老娘抹了下嘴,像个没事人似的跟邱婆子抱怨,“她嫁进谭家就像你闺女似的,跟我是生分了啊。”
邱婆子喝了口鸡汤,很想质问刘老娘是不是拐着弯骂她,养出刘氏这种抠门邋遢斤斤计较的闺女不是什么好话,端看刘老娘满脸苦色,似乎没那个意思,她便云淡风轻笑了笑,“老三媳妇是个勤快能干的,是亲家你教得好。”
要不是因为刘氏能干,邱婆子不可能瞧得上她。
自家儿子什么德行邱婆子有数,就得娶个厉害的媳妇管着。
刘氏进门真没让她失望过,谭三户出了名的怕婆娘,有刘氏看着,这些年没耽误过地里的活。
邱婆子表现得越满意,刘老娘就越不舒服。
偏闺女胳膊肘往外拐,她还不敢说什么。
本想趁女婿生辰,趁机套近乎,远的好处不说,想方设法把孙子弄到镇上去,然而没等她开口,闺女就嫌她们碍事撵人。
刘老娘心里苦。
以致走出谭家大门,酝酿多日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刘老头满足地剔着牙喟叹,“伙食还是谭家得好,咱也甭想其他的,时不时来打秋风就很好了,真要把人得罪狠了,以后想进这道门估计都难。”
刘老娘气得拧他耳朵,“瞧你这点出息,几两肉就把你打发是不是?”
刘老头捂着耳朵喊疼。
心里也来了气。
“几两肉怎么了,亲家是体面人,咱哪次来不是好酒好肉招待咱,就你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也不想想,以二丫的性子,你从她手里抠得来半文钱吗?”
趁刘老娘想事,刘老头赶紧挣脱出来,不服气道,“我要是二丫,我也不跟娘家人亲近。”
说完,他捂着耳朵就往前跑了。
几个儿子儿媳默不作声低着头,装没听到。
刘老娘骂了两句,前面的刘老头走得飞快,嘴里嘟嘟哝哝的,刘老娘气红了眼,来时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哄亲家公开心,让亲家公松口提拨刘家,刘老头应得好好的,两杯酒下肚就忘到天边去了,什么人哪。
刘老娘也不想管了。
然而看着身边几个儿子儿媳,不管不行啊。
良久,骂了句,“你们咋就没个争气的呢。”
这话不好答,众人仍低头装聋作哑。
娘家人打什么主意刘氏心里门清,她素来直言直语惯了,说不来场面话,故而闹得难堪却也在她意料之中。
出门干活时与邱婆子说道,“咱家的鸡是留着下蛋的,杀了招待我娘她们太不划算了,往后我娘她们要是再来,娘你抓两碗酸菜将就吃就行。”
邱婆子:“......”
“早知道娘会杀鸡,说什么我也不让她们来。”
邱婆子:“......”
事已至此,刘氏为鸡心痛不已,刘家那边无非觉得她在镇上挣到钱了,想让自己带带娘家人,就她们得寸进尺占便宜的性格,刘氏不想和她们沾上关系的,请她们吃顿饭算仁至义尽了,刘氏还急着干活,没有和邱婆子多说。
邱婆子亦不想和她说话。
因为没得话说。
倒是和灶房洗碗的谭青杏说了两句,“锅里的肉是留给青武他们的,你爹娘回来不准他们偷吃...”
学堂有小灶房,青武他们装米抱柴去就成,是以午饭不回家吃,邱婆子单独给留了肉,深知李氏性子,少不得提醒两句。
谭青杏颤着眼睑,小声说,“我娘说饿了怎么办?”
“饿了就饿着,干活不见人影还想吃肉不成?”
谭青杏犹豫了会儿,“我...我拦不住她。”
“你把我的话传给她就是了。”
两个儿媳不在身边,李氏真觉着自己得靠她不成?
想到从广户那听来的话,邱婆子嘴角泛起冷笑。
分家?
李氏也敢。
刘氏干了半个多时辰的活就回镇上了,离开时李氏她们还没回来,然而想到青牛说的,经过牛家门前,她跟牛家媳妇托了话,若牛子要运货去府城的话,务必提前和她打声招呼好,她有东西捎给青桃她们。
她给青桃买了双鞋子,鞋子里藏着封信,信里说的是李氏想分家的事儿。
她不识字,信是梨花找人代写的。
左右梨花要嫁进谭家,李氏那点花花肠子没什么好捂着藏着,刘氏和梨花说了很多谭家以及谭家亲戚的事儿。
至于分家更没少提。
青桃是当家人,得让她拿个主意。
鞋子送出去后,刘氏就专专心心忙活自己的买卖了,她不懂记账,挣的钱尽数用箱子锁着,等青桃回来两人当面分就行,因此倒也顺遂。
青桃收到鞋子几近天黑了。
她和邵氏正在做包子,外面响起敲门声。
谭秀才入学两日,同窗间应酬多,回家很晚。
这会儿院门关着,门前的灯笼也没亮,邵氏朝外瞅了眼,“谁啊。”
“大伯母,是我。”
“青杏。”邵氏手里捏着张包子皮,人已经走了出去,借着对面门前昏暗的光,隐约看到矮墙外站着个人,“青杏,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折回灶房,搁下包子皮,边擦手边往去外面开门。
谭青杏背着背篓,嘴里哈着热气,邵氏帮忙接背篓,又朝外瞅了瞅,“你自己来的?”
“牛叔在后面。”
谭青杏打量眼院子,这院子瞧着比她家后院小,许是角落堆了柴火的缘故,她搓搓手,问,“大伯呢?”
“应酬去了。”邵氏把背篓搁在檐廊上,抬脚朝外边走,“青桃在灶房,你与她说说话,我帮你牛叔卸牛车去。”
天色已晚,连夜赶回耕田村是不可能的,牛叔自要在府城住下,往回城里没个熟人,牛叔随便找间客栈就睡了,如今她们在城里,哪儿好意思让他睡客栈。
邵氏走到巷子口,牛车还在,牛叔站在车前,探着脖子往里看。
见到她,松了口气,“青杏到了吧,牛车进不去,我没法子把她送到门口,她既到了,我先走了啊。”
邵氏忙上前,“走什么啊,你难得来趟,去家里休息会儿吧,明早再走。”
她不会卸车,只能牵着牛绳。
牛叔往回拉了拉,“我就不去了...”
谭家就两间屋,他要是去的话,跟谭秀才睡了间,邵氏母女两就得和青杏挤着睡,不太好。
他解释,“我在前边客栈找了间房,已经给钱了。”
邵氏不信,他要送货又要送青杏,哪有那个功夫,“那也去家里坐会,等秀才回来再说。”
牛叔纠结。
邵氏便道,“咱家小是小了点,睡你还是睡得下的,外边的客栈少说得十几文,与其花那个钱不如攒着给孩子买点吃食,吃进肚子还管饱。”
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她这么说牛叔就心动了,“那我睡堂屋,两张凳子拼起来就成。”
邵氏好笑,“哪儿能让你睡凳子...”
两人卸车时,谭青杏把刘氏买的鞋递给青桃。
许是怕人弄脏,新鞋用旧衣服裹着用绳子缠了好几圈,打的还是死结。
谭青杏酸道,“三婶可真喜欢你。”
从小到大,没看到刘氏巴结过谁,恐就青桃有这个待遇了。
青桃笑笑,随意起了个话题,“爷奶的身体怎么样?”
边说边找剪刀剪断绳子,慢慢扯开衣服,鞋子露了出来。
是双绣花鞋,鞋子里塞了稻草防止鞋面干瘪,她抽出稻草,白色的纸团顺势掉了出来。
谭青杏没注意,兀自说道,“爷的身体比年前瘦了些,精神却比以前好,一天不干活就浑身难受,奶说他是年轻时太懒,老天爷要他把以前的活儿全补回来。”
她看完灶房布局,接着说道,“奶的身体还那样。”
青桃展开纸团瞅了眼就塞回了鞋子里,又问,“二叔二婶呢?”
“就那样吧,我爹天刚亮就得出门,我娘的话要顾家里的活,下地的时候少了点。”谭青杏被粘板上的圆木棍吸引,“你用这个推的包子皮?”
木棍上残着白色面粉,又搁在皮旁边,稍微想想谭青杏就知道这是何物。
毕竟青桃在家用过。
不过那是做饺子用的,没想到做包子也能派上用场。
她不高不低来了句,“难怪你做的包子皮薄呢。”
在她看来,用饺子皮包包子,可不是薄的薄?她像发现了什么秘密,面上尽是惊愕,青桃大方承认,“对啊,皮薄就是这么来的。”
谭青杏无话。
不经意抬头,发现青桃并没盯着自己看,难道不怕她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心里闪过疑问,却听青桃又问,“大哥大嫂怎么样了?”
“大哥整天在房里看书,听大嫂说,自从得知今年不能下场考试,大哥心情不怎么好,至于大嫂,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邱婆子待儿媳妇严厉,待孙媳妇却是极为宽容的,没有给郭寒梅安排什么活,郭寒梅识趣,主动找些家务活,再帮忙生火煮饭,其余空闲时间就绣绣花做做针线而已,日子比在娘家还轻松。
不过也是暂时的。
邱婆子发话了,等天气暖和些就把猪圈清扫出来,抱两头小猪回来养。
养猪得扯猪草,活势必要落到她们头上的。
这个谭青杏没提。
青桃又问她,“二婶想分家是怎么回事?”
猛不妨青桃问起这个,谭青杏呼吸一滞,面上闪过惊慌,“谁告诉你的?”
牛叔人在外边,青桃又没回过耕田村,如何知晓此事,重要的是,这件事她娘谁都没有说。
青桃把鞋子搁在凳子上,洗了手,继续做包子,头也不抬的说,“二婶的心思猜也猜得出来。”
谭青杏摆明了不信,可也找不着话反驳,更不知怎么回答。
一时之间,身子有些发冷。
桌上亮着两盏油灯,亮堂堂的光衬得青桃眉眼分明,她语气并不刻薄,甚至说得上几分温和,“二婶想分家无可厚非,你是怎么想的?”
家里人多,搅在一起过日子难免会磕磕绊绊。
与其是问分家,不如是问李氏出了什么事。
谭青杏脸色变得怪异,“你们都嫌弃我娘,我娘想分家有什么错吗?我自然向着我娘的。”
这话算是解释了李氏分家的原因。
青桃将擀好的皮丢在旁边,语调如常,“谁嫌弃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