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朱元晦文庙候故友 陈同甫首纠台州案（2 / 2）

山间凉亭内，一众文人墨客正彼此推杯换盏。席上佳肴美酒应有尽有，众人时而凭栏而歌，时而远眺胜景，欢声笑语不断。酒过三巡，迎着饱含融融暖意的春风，陈亮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举杯对众宾客说：“亮初涉宝地，便蒙盛情款待，感慨莫名！”说罢，他将杯中酒水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大笑。

在谢希孟、楼钥、赵师端等人的注视下，陈亮对面席位处又站起一人来。此人身形高挑、温润风雅，头戴儒冠、身着白袍，尽现脱俗，丰神俊爽。再观其面容，双眼深邃有神，五官周正、皮肤白皙，唇边蓄着黑髯，尤显成熟稳重。

只听他说：“仲友自知台州以来，多蒙知交相助，方有今日台州之兴盛气象。同甫乃仲友同乡，此番纡尊降贵，远道而来，仲友又岂能不尽地主之谊？”

众人齐声附和。陈亮略一思索，忽而持杯朗声道：“与政，我另请你允诺件事，若能成行，我便一并记下你的恩情！”

“讲来讲来！”唐仲友笑着俯身去舀酒。

“你我在此饮酒，不免乏味。希冀能移座东湖，召来台州营妓，与我等作歌助兴，”陈亮狡黠地眨了眨眼，询问说，“不知唐公意下如何？”

谢希孟捻须笑道：“如此甚好，然还需唐公拍板定夺。”

唐仲友见众人皆有此意，当即允准说：“此事极易，但求诸位挥毫落纸，作出几首脍炙好词，也便歌咏。”

陈亮大喜，极显快意地抚掌道：“不劳吩咐！不劳吩咐！”众人复大笑。

是日正是天朗气清，水天一色，几人泛舟湖上，美景在前、佳人在侧，便一时将那国耻家恨尽数忘却了。

青山映入碧水，云霞迸发光华，微风拂面，倍增清爽；融融春意，盎盎生机。陈亮醉眼朦胧地望向自己身旁的女子，见其人仅仅略施粉黛即有国色，不由好感倍增，当下细观。但瞧得女子体貌娴丽、柳腰如醉，面上桃腮杏眼，鸦鬓黛眉，直让他颠倒了神魂，忙道：“请教姑娘芳名？”

那姑娘登时俏脸一红，轻声说：“赵娟。走肖赵，咸婵娟。”

陈亮撇下酒杯，愕然不已：“可是孟郊诗中‘菱荇咸婵娟’之语？”赵娟默默颔首。陈亮因喟然道：“原来是官身女子，沦落前亦属书香门第。”赵娟闻言，唯但垂泪而已。

陈亮秉性直爽，素来见不得女人哭泣，当时便失措起来。“姑娘莫哭，陈某勾起了姑娘的烦心事，理应自罚！”说着，陈亮举起酒杯便要一饮而尽，却被赵娟一把拦住。彼此皮肤相触，赵娟细腻的手掌轻覆着陈亮的手背，温热柔软的触感让陈亮头脑直发晕。

赵娟将他手中的酒杯缓缓撤去，柔声道：“官人，饮酒伤身，还是不必了。再者说，奴家不幸皆是命途多舛，非是官人之过，您又何必自罚？”

“我……”陈亮颓然地放下手，还未接出下句，忽听唐仲友处一阵喧哗。他循声望去，只见唐仲友身侧坐着一位女子，其貌若天庭宫娥、其身似妍美谪仙，陈亮看得一怔，又转头瞧向赵娟，不免骤生比较之心。

平心而论，陈亮对赵娟的遭际无比同情——赵娟本应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却遭逢大难，家破人亡不说，从此还堕入风尘，永无脱身之可能。若她有孕而诞下子女，子女日后仍旧为奴为妓，这怎能令陈亮不为之痛心？

陈亮出身本来豪富殷实，一向挥金如土，旷达率真，颇具侠义。眼瞧着赵娟蒙难受苦，当下他也深觉心如刀割。是故陈亮舍去其他念头，正要对唐仲友讲上两句，忽听后者自先说道：“同甫，我身侧这位佳人名唤严蕊，因颇有才学，我等皆戏称其为严子。你初来乍到，且来结识一番，也不负今日正好春光！”

严蕊手持团扇，缓缓站起向陈亮欠身一礼。陈亮颔首回应，便准备向唐仲友讨个人情。话未出口，他只觉袖口被人轻轻拢动，回身一看，但见赵娟噙着泪向自己轻轻摇头。陈亮更觉悲戚，却总不得说话时机，一时愤懑不已，来到舷边凭栏远望。

赵娟莲步轻移，跟随着行至陈亮身侧，柔柔地挽住了他的臂膀。陈亮眼望碧水清波，心中澎湃，再难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