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俏严蕊口占如梦令 耿楼钥正答老友询（1 / 2）

淳熙八年暮春，临海东湖。

唐仲友一身书生打扮，面上却难免浮现酲色。他已饮尽了船中美酒，表弟高宣教亦醉倒一旁。眼望春光无限，行舟水前；湖中洲渚草木繁茂，流杯亭、共乐堂样式典雅，东湖两岸堤上花卉不绝，红白桃花尤占盛势——唐仲友不由诗兴大发。正欲吟时，忽听远远有人唤道：“府尊！”

唐仲友循声望去，但见通判高炳如命人正赶着一艘画舫如风般驶来。不过片刻工夫，高炳如已来到了唐仲友面前，谄媚地笑着说：“府尊在此饮宴唯恐孤单寂寞，高某奉命将营妓严蕊一干人请来此处，供您取乐。”

唐仲友一甩袖子，不悦道：“监州这是哪里话？良家女子也好，州衙妓女也罢，断断不是供你我取乐的下贱浊物。命其等参宴作陪，为的是彼此轻松愉悦，绝非我们这些须眉丈夫单单取笑人家。你且自去，不必列席参宴了！”画舫上众人听闻知府发怒，一齐探出头来看热闹。

高炳如自感颜面扫地，心内深恨唐仲友，面上却只是不做声，摆出一副羞惭的样子，当下唯唯诺诺地登上小舟，在画舫旁侧等候。但听得画舫中欢声笑语，伶人吹拉弹唱，尤似那天上人间，好不快活——高炳如实在好奇，便悄悄上了画舫，于幔帐后静静窥视。

唐仲友身侧坐着一位貌美女子，她头挽乌蛮髻，斜插金雀钗，云光巧额、鬓撑金凤；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点面靥、描斜红；身着齐胸襦裙，又以璎珞为项饰，光彩动人，堪慰长恨。

丝竹之声连绵不绝，唐仲友表弟高宣教、临海何知县、临海县丞曹格等次第而坐，俱是置酒玩乐，谈笑风生。至兴起处，唐仲友豪放不羁地敲着酒盏啭喉高歌，高炳如细听其词曰：

金陵好，东南地岁岁春风早。

运未消，偏生得佛陀坐凌霄。

野语，朝衣御香入浩渺。

昔六朝，歌荣华，石头城外尽泥沼。

乌衣巷，朱雀桥，断壁残垣皆枯草。

泪浸，一片河山付焚稿。

命不薄，香榭里梨园勤点卯。

日月昭，笑他个韦庄不服老。

歌毕，唐仲友动情弹泪，挥洒不绝。他身侧那女子以香帕为其拭泪，附耳说了几句。因周遭嘈杂，其话语高炳如不得而知。忽听唐仲友说：“严蕊所言极是！今日佳时，当作长诗一首，以不负佳人在侧！”

唐仲友本具逸才，不过须臾便口占曰：

彻音清远乱丹枫，但见燕山走马翁。暗提琼壶谁相与，消磨玉骨是西风。

绡纱帐里思江皓，逐照临水念镜台。望散南雁曰未断，坐理诸德寂道衰。

疲龙霄汉鸣藏收，最怜免生渐全愁。实相虚相非非相，魂休魄休处处休。

流年尚惜省笠蓑，明珠入沉波。翻遮烟雨吹碧去，不过堪忍一娑婆。

此年此日此时夕，浩歌漫缈执横笛。消歇淡却芳识候，幽梦浓点乐遂极。

故人千日折岁花，故园万里尽霜华。汩汩昔时付尘往，促膝倾谈笑瑜瑕。

短长遗恨长短追，长短日月短长催。依伴向梅趁佳偶，疏叶余韵空流虽。

自知为客湿垂帘，欲求绮妄拨离弦。挽意闲捻绀磲屑，吟落寒梢始复眠。

思归易归春既归，盼飞待飞花正飞。满拭摩诃虔净土，观受法我殊身回。

语毕，众人颂不绝声。

唐仲友命止丝竹，后对严蕊说：“观你形貌脱俗、谈吐不凡，且将出身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