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焚证言岳霖了疑案 吟妙词严蕊别风尘(1 / 2)
随着朱子正式放弃了对唐仲友的追查,台州的大小官吏们这才感觉到风向有变。
高炳如原本还盼着朱子与康索讷双管齐下,先逼走岳霖,再将唐仲友、严蕊一网打尽,结果事与愿违,他见势不妙直接称病居家,拒绝再抛头露面,故而这位一向乐于惹是生非的通判错过了此案的最后一次审讯。
添差通判楼钥终于病愈,阴沉的面色宣告了他与朱子友情的暂时终结——这也让朱子切实体会到自己这两月的的确确是失去了一些珍宝。
众人一同走入公堂,于主位落座。岳霖居中,朱子居右,楼钥居左。趁着审讯还未开始的闲隙,朱子以悲戚的目光扫过公堂内的每一个角落,犹记得先前曾在此处审讯严蕊,当时的他绝没料想到事情会以这么个方式草草收场;
岳霖静静地坐在桌案后,他清楚自己此来台州的真实目的便是息事宁人,虽然朱子的神情也令他深感不忍,但亦无可奈何,毕竟皇命在身,不得违抗;
楼钥却并未想这么多,严重的病情一度险些勾了他的魂去,眼望明媚的阳光自窗缝漫入室内,映得遍地金灿,他只能品味出劫后余生的喜悦来——为唐仲友,为严蕊,也为自己。
秋风又起,带来丝丝寒意。朱子紧了紧衣袍,对居中而坐的岳霖说:“既然主审业已到齐,便可以开始了。”
岳霖轻咳一声,拍下惊堂木,朗声喝道:“带唐仲友、蒋庭临上堂!”
唐仲友依旧是一袭白衣,他沉静地与蒋庭临前后步入公堂,照例坐下。岳霖命人于桌案前设了火盆,因说:“本官乃是官家新任提举岳霖,今日特来为唐府尊洗冤。府尊所涉案情,官家俱已知晓,因而深感不平,遂遣岳某星夜至台州查察此案。而今诸事尘埃落定在即,本官说一桩事,府尊答一桩事。不必惊畏,如实回答即可。”
“唐府尊,你是否曾与严蕊私通?”
“未曾。”唐仲友淡淡道。
闻言,岳霖将高炳如的证词掷入火盆,火苗瞬间吞噬了薄如蝉翼的状纸。
“唐府尊,你是否曾勒令富户蒋庭临上缴宝扇?”
“未曾。”
岳霖旋即将翠红的证词丢入烈焰。
“唐府尊,你是否曾利用盐引换取粮食?”
“的确如此,但当时台州无粮,我亦万般无奈。”唐仲友轻叹一声。
第三份证词堕入烈火。
朱子瞧着火盆里肆无忌惮的火焰,心中暗自喟叹一声。此事已然传扬开来,满朝文武皆说是朱子挟私报复,这让他百口莫辩,只得第三次上表求去。扪心自问,朱子的确厌恶唐仲友生性风流不羁,但他在勘案期间从未蓄意栽赃,又有谁肯相信?虽然秉公持正,可众口铄金,最终使自己蒙受了积毁销骨的磨难,当真冤枉。
很快,岳霖将一众证词焚烧殆尽。他缓缓起身来到唐仲友面前,低声说:“唐府尊,你清白了。官家很快便会将你酌情任用,但这需要时间。”
“有劳岳公,”唐仲友淡淡一笑,“但唐某已绝了仕途上进之意,官家的圣谕怕是并无用武之地了。”
“果真如此?”岳霖讶然,“实在可惜。”
于唐仲友而言,这两个月的经历已足够其追忆一生。种种情感交织一处,聚成心灰意冷的大网,将他牢牢紧缚其中,动弹不得;
于朱子而言,这两个月的经历令其看透了朝廷的假仁与伪善。纵使眼下依旧号称治世,但他清楚,繁荣安定的日子不会太长久了。
“岳提举已将证言尽数焚毁,又待如何追究诬告者的罪责?”楼钥后知后觉地询问说。
岳霖并未立即回答,他环顾四周,目光一一从朱子、楼钥、唐仲友、蒋庭临面上扫过,而后才笑道:“为人一世,以和为贵。纷争尽散,笑泯恩仇。不论那些证言真也罢,假也罢,不过使其随风而去,再难寻觅而已。”
众人谁都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