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十八】(1 / 2)
十六
归国后的罗森首先便是回到故乡,找到了唐家。
彼时唐家早已不是当年的唐家,曾经的财富早已成过眼烟云,那座古香古韵的大宅也早已不属于他们,曾经那些在外敌入侵、四面楚歌之际还在为家产争得你死我活的兄弟姐妹们也早已四散,只剩下了孤独相守的两位老人,住在城郊一处年代久远的唐家旧宅小院。
当罗森向他们说明身份时,两位老人死寂一般的眼中都亮起了久违的光芒,落下了惊喜的泪,抱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外孙哭得不能自已。
自从眼睛看不见了之后,罗森对情感的捕捉反而更敏锐了。他能感觉到两位老人那种压抑了多年的酸楚、悲伤,还有内疚和悔恨。大概这些年来,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罗森看在亡母的份上还是给二老磕了头,留下了一笔不算少的钱便告辞了。
对他来说,他们都不过是有点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他能做到如此已经是仁至义尽,毕竟对他来说,他们也是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
之后,他又找到了父亲的家人,彼时父亲的姐姐妹妹们也都已各谋生路,大多也已多年没有音讯,爷爷也早已不在人世,只剩一个大姑陪着奶奶还在那旧宅子里住着。
奶奶说,怕父亲回来后找不到家,在爷爷故去后始终不肯搬走。
直到罗森找来,家里人才知,原来弟弟竟有个儿子,奶奶更是喜极而泣,连连念叨老头子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罗家后继有人了。
原来罗家只有父亲这一个儿子,在老人的传统观念里,罗致平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愿娶妻生子,传宗接代,那便是断了香火,老爷子直到临终都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只是,见罗森眼睛看不见了,奶奶不免又好一阵伤心落泪,罗森费了好大劲才向她解释清楚,只要有合适的眼角膜,他的眼睛就可以恢复。
而这次故乡之行,罗森从奶奶口中得到了“赵海平”和“上海”两个关键信息。
原来当年父亲离家之前,奶奶便已知父亲的报国之心,且在父亲决意离开前夕意外看到了那张名叫“赵海平”的身份证和一张去往上海的火车票。
奶奶回忆说,当时父亲跪求她忘记关于“赵海平”和那张车票的事,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还恳求奶奶原谅他不能再在父母膝前尽孝,要爷爷奶奶从此以后只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
奶奶知道,她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父亲了,只得放他走,也知道父亲是怕会连累家里,所以才要她忘记“赵海平”和那张车票的事。
第二天,父亲便消失了,从此以后音信全无。家里人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甚至不知他是否还活在这世上。
二十多年了,奶奶忘记了很多事,却唯独这件事,她始终记得清清楚楚。这些年来,她当真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就连爷爷都不知道,直到罗森找来,她才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奶奶也是读过书的,她虽没有明说,但罗森明白,奶奶的意思是,父亲八成是秘密加入了共产党,化名“赵海平”去上海肯定是带着任务的。
罗森向奶奶和大姑保证,他一定会找到父亲,无论生死,他都会给家里捎信回来。
之后,他告别奶奶和大姑,追寻着父亲的脚步前往上海,但是此后父亲的行踪便不好追查了。
一来,父亲既秘密加入了共产党,那他来上海必定身负使命,且在上海必定有着另外的伪装身份。上海的局势有多复杂他再清楚不过,若他大张旗鼓地寻找,十之八九会让父亲的身份暴露。
二来,如今他的眼睛看不见,只能让别人对着照片帮他寻人,但这样做的高风太高,万一对方是敌人,那必定会给父亲招来灭顶之灾。
是故,为了更方便寻找父亲,他才决定应征巡捕,以警探的身份做掩护,借着查案的名义私下隐秘寻找父亲的下落,既安全又方便。
至于那封推荐信,当然是西蒙从中斡旋的,因为他在法国的生意规模做得相当大,所以在官场也相当有人脉,帮他弄一封推荐信也不算太难。
十七
经过近三年的经营,罗森在巡捕房终于拥有了一定程度的权力和资源,这才终于开始着手私下追查父亲的下落。
他自己当然不方便出面去打听,遂让他发展的“三光码子”线人阿彪暗中打探“赵海平”这个人。
“三光”即吃光、用光、当光,是上海滩流氓瘪三的雅号。他们这些人,如果没有个正经营生,那就是人中败类、社会毒瘤,为了生存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也正是他们这样的人,尤其是在上海滩混得够久、黑白两道都颇有门路和手段的人,很多巡捕不方便做的事由他们去做效率就很高,所以很多华人巡捕都发展他们做线人,替他们打探消息、跑腿办事。
罗森的线人阿彪在上海滩黑道颇有名声,跟着罗森也有两年多了,两人互相知道对方的能耐,加之罗森出手也算大方,所以双方合作得还算顺畅愉快。
可即便如此,罗森也还是不敢据实相告,只谎称“赵海平”此人是他正在追查的一桩陈年悬案的重要嫌疑人,要阿彪绝对保密,因为他怕打草惊蛇跑了凶手。
因为过去两年间,罗森没少让阿彪打听这样的人或事,所以阿彪便不疑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