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典签(2 / 2)
我得想个办法,他想。
沈庆之是一位富有才华,敏锐果决的将领。
但是他老了,他今年已经八十岁,为了家族的存续,他大量在军队中提拔自己的子侄,来维系住沈家在军中的威望。
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心生不满。
这种不满大多数时候是因为钱财,军队是最缺钱也最看重财物的地方,这种对金钱的渴求,并不能随着沈庆之的意愿发生改变。
于是就在又一个士兵假装不经意路过囚车旁边,试图在口头上对这些犯官家眷占些便宜的时候,蘧法生开口了。
“这位队主,”蘧法生尽量把对面人的身份捧得高高的,“听你口音,你是东海人吧?”
“那又怎么样?”那人狐疑地看向蘧法生。
“我也是东海人啊!”蘧法生尽量把语气改做哀求的口吻,“看在老乡的份上,这次你们大胜,军中赏赐一定不会少,何苦一定要来我们这里找乐子呢?”
“赏赐是赏赐,找乐子是找乐子,”那士兵似乎因为蘧法生的恭维有些忘乎所以,“等到回京,天子看在沈老将军面上自然会大大犒赏我们一番,在那之前……”
他看向囚车里刘昶的家眷,舔了舔嘴唇。
那就是说你们的赏钱还没有发到手里,蘧法生想。
“那可未必,”就在那士兵想再次靠近囚车的时候,蘧法生开口制止了他,“这次彭城是自己开城,滴血未流,哪能比得上前几年攻陷广陵的时候,赏赐丰厚呢?”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蘧法生微微一笑,“朝廷缺钱是众所周知的,之前攻陷广陵,尚且只能掳掠城中的女子作为战胜的赏赐。这次攻陷彭城,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他盯着那士兵的眼睛,微笑着一字一顿道:“这次没有彭城可以掳掠,朝廷又从哪里变出钱来赏赐队主呢?”
沈庆之的确是一员沙场宿将。
当那个士兵显露出忧虑的神色,匆匆离去时,蘧法生心想。
但他毕竟不能凭空变出军队最需要的钱来。
而蘧法生身为可以代行刺史之职的典签,深切地知道南朝的货币制度已经败坏到了怎样的一种程度。
而想要扰乱这些士兵,他只需要把这些真相说出来就够了。
……
“陛下!”
当华愿儿小心翼翼地揭开帐门时,刘子业正带着他的宠臣们和刘裕玩摴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乱转的五木。
“陛下,沈庆之派使节前来请罪。”
“哦,沈老将军有什么罪呢?”刘子业漫不经心地道。
“似乎是没有约束好手下的士卒,”华愿儿答道,“颇有几个人在彭城大肆劫掠了一番。”
“这种事情什么时候没有?”刘子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发他那个使节回去,不要再来烦我。”
“陛下!”华愿儿并没有依言离去,而是凑到刘子业的耳边道,“依奴看来,这件事大有蹊跷,万不可等闲视之啊!”
“那你怎么看呢?”刘子业满不在乎地问道。
“刘昶在彭城经营多年,哪有这么容易平定,”华愿儿应声答道,“定是城内还有叛逆余党作乱,沈庆之不愿意赶尽杀绝,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才报了个军士劫掠,想掩盖城内骚动的事实!”
“定是如此!”站在一旁侍立的宗越也上前道,“大军一过,本来就会略略惊扰百姓,这种事情哪值得特意上报?定是沈庆之想掩盖什么,这才不得不报告朝廷!”
“这个老吴狗!”刘子业气得将手里的赌具掷在地下。
“陛下,那老奴虽然骗您,”华愿儿连忙道,“但他现在可是拥重兵在外,还是赶快派一名使节加以安抚,让他早日解兵回朝才是啊!”
刘子业胸膛起伏不定,深吸一口气,将游移不定的目光扫过一旁侍立的几位将领,最后停留在那位徐侍郎身上。
“徐侍郎,就请你走一趟吧,”刘子业走到徐侍郎的面前,犹犹豫豫地说,“还请你对沈公表明朕的心意,让他早日到朕面前来。”
徐侍郎接过符节,点头称是。
“只我一人,还是不够稳妥……”徐侍郎思考了一下,道“最好还得有位宗室,才能取信于沈公。”
“让我去吧,阿弟,”刘裕坐在刘子业对面,捉着黑色的五木道。
“这……你可能胜任?”刘子业看向他,有些狐疑。
“诸位叔伯都是高才,我自然不及,”刘裕回望他,笑道,“但当日在华林园中同游,只有我们和沈公最为熟稔,派其他宗室诸王,哪有派我前去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