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征与溃败(1 / 2)
当夜入营休息,贾襄听到旁边有人悄声问:“兄弟,那地方远吗?”那是比他还小一岁的娃娃,憨直爱笑,大家叫他小愣子。
贾襄小声回答:“听说很远,进关中,出陕西,过河南,才能到ah江苏。”
“除了陕西关中,都是听过没去过的地方。”半晌后,小愣子又问,“营佐说,太平军和捻军是杀人吃人的魔鬼,我们这大刀长矛,土枪土炮的,能打过吗?”
贾襄没见过太平军和捻军,不知道太平军和捻军有多厉害,只能沉默。
小愣子在瑟瑟发抖,声音里充满恐惧,几乎要哭出声来了,又问:“我们能活着回来吧。”
贾襄亦沉默良久,说:“不晓得,也许能。”
小愣子从惶惑不安中慢慢回过神来,笑着自嘲道:“打小在山林里玩打仗,真要打仗了,我心里怕,和你叨叨,现在好多了。如果过一年半载活着回来,我就早早娶媳妇。”
“仗都不知道在哪里,你就瞎操心媳妇了。战场上多留神,多长双眼睛,碰到敌人果断出手,别把命丢了,不然媳妇是谁的,还指不定啦。”贾襄说。
“你武艺高,我们又是一队,你带我,我们活着回来。”小愣子莫名其妙地乐观起来。
“嘘……”
校佐轻轻推开营房查看了一番,又出去了。这一来一去将只言片语全部打碎了,之后再无人说话。窗外夜幕高悬,星斗阑干,月光清冽,薄云在月亮周围盘桓,仿佛征途上随风翻卷的旌旗。
天还未亮,鼓声骤起,贾襄、小愣子以及营房通铺上横着的还有些僵倦的偏瘦身躯,同时一骨碌起来,整理床铺,收拾行李,冲出屋子,向练兵场集合。
黑压压人群横成行纵成列,站在夜幕还未散尽的练兵场上,在秋日的霜雾和晨风里,如一座座兵马俑或石雕。
营尉站在队列前的高台上,营佐站在两边,各哨各队校佐站在队列前面。高台后面军旗随风招展,发出窸窣声响,仿佛在迎接山崖上挤出头的朝阳,呼唤一缕缕光华投射到辕门瞭望箭楼上,将渐明的天空和微暗的练兵场连结起来。
营尉是个偏胖的高个子,身披甲胄,腰挎战刀,神态庄严,威风凛凛,扫视了一遍队列,开始训话了。
“兄弟们,贼军在东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企图勾结捻军,威胁陕甘。秦渭营出身地方团练,深得府台大人厚爱,有望经提督大人擢升编入官军,虽然现在还是乡勇,只要经过沙场历练,我们不久必然摇身为官兵。陇地供我们粮饷,我们就要保陇地安宁。承蒙浩荡皇恩,朝廷委我等重任,开赴东边剿贼,我等热血儿郎,厉兵秣马岁余,怀报效之心,膺救国之志,赴死亦不惜,岂能在江山社稷危殆之时,踌躇不前,辜负圣恩,悖逆托付?我等必要振奋精神,舍身忘死,勇往直前,驰骋沙场,赴汤蹈火,杀敌报国,誓灭反贼嚣张气焰,救国救民于水火。”
这一番讲话如此慷慨激昂、大义凛然,若能听懂入心,确能叫人热血澎湃,可惜皇恩并未触及到这些强征而来的乡勇身上,朝廷的体恤也未能落在队伍中多数穷苦人肩头,而且在数百年的奴化思想和森严的等级制度的荼毒下,他们大多数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逆来顺受、言听计从的奴隶,对营尉的讲话如秋风过耳,懵懵懂懂,只是觉得叫他们去打仗,至于什么皇恩、朝廷、报效、救国,自我感觉根本不是他们的事情,从出生以来就饥寒交迫,饱受苦难,从未感觉到皇恩和朝廷的一丝温暖,他们不晓得为谁卖命,在难以抗拒的命运面前,打仗中活命才是他们所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