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箕(1 / 2)
邈千重光着膀子转动着木轴,水桶咯吱咯吱的提了上来,他拎着清冷冷的井水,哗啦一下泼在了墙头上。
扒拉算盘的何老四头也不回的骂道“兔崽子你成心的!给我拿刷子一点点刷干净,要是冲坏了院子里的菜,看老三不打断你的腿!”
回应他的又是水泼墙头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还要不耐烦。
何老四一扔算盘,气囔囔的对客人道:“不算了不算了!看着给得了!”
他受邈千重的牵连,被一早揍醒已经够不爽的了,又被人安排看店,最烦的是刚坐下就来了生意,早起进账这事换了别人是一定会欢喜的,但在何老四看来却一件糟心的麻烦事。
因为他不会算账。
算多了会惹麻烦,算少了空伯会撸袖子揍他。
好在客人淳朴,自己把账算清了,将钱一枚不少的摆在了柜台上。
何老四晃着酒囊,躺椅子上刚翘起腿,柜台上又落下一道身影,何老四烦得翻了个身,拿蒲扇盖脸上遮光,没好气的囔道:“需要什么自己拿,掌柜的不在,打了欠条晚上再来结账!”
红豆目光冷漠,看过铺内一堆杂乱,淡淡道:“邈公子在哪儿?我们主子有事找他。”
何老四起的早没能解乏,一闭眼就半入周公院,听了这话也不吭声,伸手虚点了内院。
红豆来时邈千重正拎着空桶对墙角发呆,脸色看起来有些绝望,听了红豆的来意后,绝望顿时又成了希望,行李也不收拾,穿了上衣就要往外走。
红豆目光瞟了过去,只见墙角下不过是一汪普普通通的水池而已,里面泥水浑浊,偶有水草在其中飘过,看着像是刚挖不久。
红豆对邈千重的看法有了些许改变,虽说这山贼粗鲁无礼又嚣张跋扈,但还挺有孝心的,知道给义父挖水塘打理庭院。
邈千重出来时何老四已经四仰八叉的打起鼾来,道别是不能了,他从柜台下的钱盒里抓了把碎银子,又特意留了出走的字条。
空伯扛着半扇猪从拐角转出,隔了老远就看邈千重一脸贱笑,屁颠屁颠的蹦上了马车,着劲装的年轻护院坐上了前庭,拽过缰绳将马车拐了弯,顺着大路扬长而去。
空伯眉间微紧,扛着半扇猪肉快步往家走去。
杂货铺门大敞着,里面酒气熏天,鼾声大作,何老四在躺椅上睡得凌乱,蒲扇盖在脸上挡光,扇柄随着鼻息的呼出起起落落,隐隐露出流口水的嘴角。
空伯“.......”
桌上留了字条,其实不能算是真正的字条,因为邈千重认识的字不多,会写的更不多,上面画了一只手捧着元宝,还有一对鸳鸯和去北方三个字。
空伯也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荒唐的留言,自然猜的明明白白。
邈千重在说,你们的钱我借走了,我跟心上人去北方了。
空伯面无表情的扔了纸条,扛着半扇猪去了内院,亏他还为这臭小子着想,为他的寨子买了肉,他自己倒是逍遥,扔下一寨老小私奔去.........
猪肉从肩头滑落,落地时震得水塘荡起了涟漪。
塘里的水已经静了下来,清透的塘中空荡荡,只有沉淀的泥沙和碎石,空伯辛苦种植的鲜嫩蔬菜裹着泥浆成堆的淌进了墙角,惨白的根须杵在泥浆外,像山洪暴发后冲出的尸骸。
空伯目光平静的看过面目全非的院子,将袖子捋到胳膊肘,他轻手轻脚的把杂货铺的大门窗户统统锁死,半点也没吵醒那酣睡的人。
片刻后,惨叫声冲出了门板,在长街上凄厉的回荡,来往路过的行人吓的一哆嗦,纷纷聚在门口指指点点,周围摆摊的小贩倒是习以为常,熟练的拿出瓜子点心在人群中穿梭,叫卖声跟惨叫一唱一和,响的热闹。
离开小镇的马车上突然响起了喷嚏声,佛珠在指尖微微一顿,打坐的苏子明缓缓睁了眸,询问似的看向邈千重。
“没事。”邈千重头顶着窗布趴在窗户上,看青瓦石墙在眼前快速掠过,眨眼便远在了身后“有人想我哩!”
他转眸看向苏子明,冲他眨眼:“会是你吗阿明?”
苏子明一脸平静的看着人,阖眼时眉间一片淡然,像极了看破红尘,即将飞升的佛子。
邈千重扭头看向窗外,无趣的在心里嘟囔:佛祖害人,误我良缘!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三日后到了北方,但他们来的似乎还是有些迟了,风音阁内大变样,目之所及如被狂风天雷重创,花园绣楼一片狼藉,就连高挂的匾额都塌了一半。
苏子明下马车时一眼没认出来,还以为红豆引错了路,直到九尾的徒弟亲自相迎,他这才确认此地确实是风音阁。
内阁比外阁还要残破狼狈,苏子明他们上阶时,几个人抬着尸体正往下走,那惨死扭曲的模样看的邈千重后背一凉,当即软了脚。
他是个山贼不错,打劫勒索这事也确实没少干,但却从没杀过人,也没见过哪具尸体会惨死成这个模样。
苏子明脚下一顿,似乎有些犹豫,九尾的徒弟已经上了阶台,见人突然驻足不前,又忙折回来问他怎么了。
苏子明转眸看向邈千重,眸中的正色看的他只觉不好。
“带公子去散心。”
红豆应下,但邈千重却不乐意,梗着脖子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别想甩了我!”
苏子明气息微沉,他站在阶上居高临下的睨看邈千重,眸色深得让他有些看不懂,虽然看不懂,但他能感觉的出来。
苏子明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