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风寒(2 / 2)
陆鸿晏垂眸,朱红锦袍的确惹人注目:“薛小姐这是何意?”
“三殿下位高权重,令仪的身份确实高攀不起。可是陛下赐婚君无戏言,令仪就算没能熬过去,婚约依旧作数。您心中再不喜欢她,也不必如此庆祝。”
薛长沅怪腔怪调地讽刺着,和她温柔小意的闺秀名声大相径庭。
他嘴角蓦然弯起弧度,笑声清润如清泉击玉。
薛长沅误会他嘲讽,气鼓鼓地扬长而去。
擦肩而过时,陆鸿晏嗅到她身上隐隐约约传来的一股花果香,像是酿酒时才会产生的气味。他诧异间,薛长沅已然走远。
也许是什么相似的香料气味罢。
进院后,陆鸿晏随意地逛了逛,没由头地感受到一股凄清阴森感。
户部的豪横自然不会短缺了少爷小姐们的吃穿用度,沈令仪的居所较比京城其他贵女也算是大的离谱。可也许是由于空旷的缘故,莫名使人压抑,不愿意就此逗留。
昏黑的天色下,庭树坠挂昏黄的纸灯,风拂过吵醒灯芯下的铃铛串,叮铃叮铃的响声不断地刺激着陆鸿晏的感官。
举目树枝无花,却镶嵌着星星点点的纯白色。陆鸿晏好奇伸手摘下,是一片精巧的剪纸花。
“二小姐喜欢剪纸,便命令奴婢们将其挂满所有她能看见的地方。”
陆鸿晏再摘下一片纸花,图案与先前那朵几乎是一模一样。他不认得花是什么种类,只觉着的确是好看。
“那要是遇上雨天,岂不是要全部再摘下来?”
“二小姐吩咐没落下的不必摘,落下来的扫走便是, 雨停了再挂新的上去。”
他闻言轻笑,眉目舒展,眸中似有琉璃光转。
难怪这树上纸花有新有旧,沈二小姐孤僻,但着实雅趣。
陆鸿晏把那两朵纸花仔细放在袖口中,屏退了婢女独自走进里屋。
榻上昏睡的人身形孱弱,呼吸微不可闻,蛾眉间带着化不开的哀愁。
由于泡水的时辰太久,沈令仪全身翻烂着细细碎碎的白皮,令人辨不出容貌的好坏。但只要能够退烧,调养个半月左右新皮便会重新生长出来,届时肌肤光滑如新不会留下印记。
陆鸿晏认真端详着她的五官,从骨相上判断应当是极美的。
他不由得地想起那日被人推落池塘后所见之景。
公主府的荷塘并不深,沈令仪却安静地躺在池底,淤泥沾上她的脸颊,青丝和水草随着他的落入而舞动。
她头上的银钗摔碎了,小蝴蝶失了禁锢便在水中恣意游动,荡漾的碎光晃花了他的眼睛。
他不通水性,却鬼使神差般伸手抓住了她,直到失去意识前都不曾放开。正因如此,后来赶到的侍卫才将他们同时救起。
陆鸿晏再凑近了些,她露在外面细细长长的手臂全是泡破的碎皮,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也正是这双脆弱的手,剪出了千千万万朵精巧的纸花。
满庭院的盛开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当年柔嘉公主罚跪尚书千金的事情,他早就有所耳闻,也知晓其中隐情。如今真正见到了传闻中性情孤僻的她,他心中反而更加哀叹她的可怜。
陆鸿晏兀自叹笑一声,算是他矫情了,大家都是棋子,谁又比谁更可怜呢。
“薛姑娘想错了,我并非心中庆贺。”他手背贴上她的额头试温,感知着她仍旧高烧不退,“朱红吉庆,瞧着热烈,愁楚便不敢轻易来犯。”
陆鸿晏从另一只袖口掏出几枚银针,下手快准狠地直接扎到了沈令仪的脑门心:“旁人都是用红蜡纸剪花,回头我也给你送几箱过来。你那庭树开惯了白花,不妨也换个颜色试试。”
银针扎下去不出片刻,沈令仪就咳出几大口水来,嘴里低低嘤咛几声,人却仍旧是昏迷不醒。
他再小心地取水喂她吞下药丸,取回银针放好。
“落水之事冲我而来,无端连累了你。陛下赐婚金口玉言,你好好活着才有后文可言。”
陆鸿晏起身,倏然间嗅到熟悉的气味飘来,立即顿住了脚步。
他径直迈步走向梳妆台旁立着的大木柜,柜子挂着锁却没落锁,那酒气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柜子,上层都重重叠叠地堆着小箱子,唯有最下方
放着两坛思凡楼的甜酒。酒坛之上盖着一封书信,封面是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着“令仪亲启”四个字。其中一坛已经开封,花果香的气味和先前薛长沅身上传来的如出一辙。
思凡楼的酒乃京城上品,价高且不论,最重要的是酒烈劲大,行军大汉都得事先测好酒量避免过度,而一个久居深闺的病弱姑娘却对它情有独钟。
看来是薛长沅携酒探望,还独酌了几杯,借着迷糊劲儿指着他弯酸。
陆鸿晏挑眉,目光又落到床脚放着的轮椅。
长年累月服药还要喝酒,她这腿疾一直好转不了也是应该的。
他没有偷窥他人信件的癖好,陆鸿晏将一切归于原位后就转身离开。
“纸花就送给我了,算作问医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