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西托(2 / 2)
塔莎捂住嘴巴,抵着墙壁努力往后面又缩了缩。
“咳咳咳”
地上被吐出一滩混着血色脏器碎片的暗绿色物体。
它长得像章鱼的触手,刚离开男人身体就如蛆虫般在地上蠕动爬行,向男人暴露在衣物外的皮肉慢慢挪动。
蜷曲,弓起,回落……蜷曲,弓起,回落……
它每动一下,塔莎眼皮就跟着颤抖一下。
不一会儿,它又重新回到了男人身上,破开血肉从他皮肤上钻了回去。
衣物掀起一角,女孩看到他肿囊的衣服下并不是肥肉,而是一条条密密麻麻如小指般大小的触须,它们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无时无刻不在抽动,想从衣服下钻出来。
“唔……”
角落里,女孩被这怪诞的情景刺激神经,一动不敢动。
从进房间门开始,之后发生的一切对于常人都极度诡异,哪怕女孩承受能力再强,这一幕对视觉的冲击还是突破了她的承受极限。
塔莎感觉自己胃袋在抽动,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但她太害怕了,强行把那股感觉咽下,张了张嘴,又迫于气味闭上。
那只触手钻回去后,男人状态好转些许,衣服也不像之前那样鼓胀得吓人。
塔莎看到他身体上的触须们安静下来了,不过并没有消失。
男人挣扎着坐起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他的衣服却再次被触须顶起来了。
它们躁动着叫嚣,比之前更甚,它们似乎急于逃脱些什么,并将这种迫切千百倍得反应给这个可怜男人的身体上。
塔莎看到这位奇怪房客的神情再次被苦痛扭曲。
他好像也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无限重复刚才的困境,眸光一时间暗了下来。
男人看了看女孩。
不过片刻,他就做出了决定。
‖港口—临时停靠的贝宁号客船‖
斯迪亚·利维加是个古董商人,他这次从卢沃联邦的首都德贝卡出海去洛西邦正是为了一批新得的货物。
当初购买船票时,在平瑞号与贝宁号间他基于对船名的偏好选择了贝宁号,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决定,斯迪亚有些唏嘘后悔。
“唉,真是倒霉,早知道就选平瑞号了。刚刚那场大浪噢,暴风神庇护我,幸好最后没出事。”
他心中感叹,抬起舒展了下手臂,让衣袖向上滑动,露出左手上佩戴的腕表确认时间。
下午四时三刻。
“才这么早?”
斯迪亚看着阴沉沉、近似黑夜的天空,对腕表上显示的时刻有些诧异,不过,想起海上天气向来如此阴晴不定,他随即也就点头释然了。
“噢,真是……”
“对了,刚才那个港口的青年好像提到了……尾草酒?噢,要不要去尝试一下呢……也不知道这西托港的酒是不是和外面的有所不同,啧啧”
喃喃自语间,斯迪亚想起酒精顺着喉咙到达胃引起的一路灼热,不由咽了咽分泌的口水,颇为向往地砸了咂嘴巴。
酒品收藏是斯迪亚在生意往来外的个人爱好,各种城市或出了名或独特的酒类几乎都在他的收藏行列中,现今还能引起他注意的,恰是如西托港这样小地方的自酿酒。
只是这大雨
斯迪亚有些犹豫,他这套正装价格可不便宜,他不太想让衣服被打湿。
可谁知道暴雨什么时候停,等雨停的差不多了,他们也该坐船走了,而下次到这里来,不知得是多久之后了。
“罢了罢了,船停在这里也是天意,总之,来都来了。”
心中的天平在衣装与美酒之间短暂摇摆,不过片刻他就下定了决心。斯迪亚右手拿伞,左手打开房间门。
呼呼!刚打开一条缝隙,风雨就迫不及待地帮他推开剩下的门涌了过来,夹带着一股寒意直扑斯迪亚有些发福的面颊。
饶是他有心理准备,大风迎面而来的热情也让他一时间难以睁开眼睛,他连忙抬手遮了遮,一边迈步,侧身撑伞,一边半眯着眼向外看出去,勉强辨识方向,手忙脚乱之下,推了好几下才顺利将伞撑开。
黑色的伞从下方向上撑起,斯迪亚眼前的景物被伞面遮挡又重新出现。而在这视线若隐若现的一刹那间,他看到前方的场景变成了一副诡异画面朝着自己撞来。
整个西托港都被暗雾笼罩,漫天飞鸟盘踞在上空,地面是无数鸟类尸体,看不见尽头的众多人型黑影举着火把,眼睛闪着红光,穿透过迷雾。
直直注视着他。
斯迪亚心脏漏了一拍。
他汗毛直立,打了个哆嗦。
雨点如尖针一样扎进他眼球,带来一阵刺痛。他反应过来,快速移开视线闭紧双眼。
暴风神在上,那是什么?地狱?
他胸膛起伏,惊诧之下重新抬眼望去:雨水,建筑,来去匆匆的行人,一切都是正常的,刚刚的那一幕宛如幻觉。
是假的吗?是真的吗?
……只是幻觉吧。
“这位先生?您也要下去吗?”
一个疲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还沉浸在宛如错觉的图像中的斯迪亚被吓了一跳。
开口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撑着一把大伞,发际线后移严重。
旁边站着的褐发女人是男人妻子,她身前搂着一个和她模样相似的四五岁小男孩。另一个面色苍白,体格偏瘦弱的七八岁小女孩躲在女人的身后,她戴着因为太大而显得滑稽的黑边眼镜,好像刚睡醒,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想借过一下。”
见斯迪亚状态有些奇怪并且没有答话,男人接着发出请求。
此时那个四五岁小男孩许是等的有些不满,摇晃着母亲手臂撒娇说肚子饿,女人见状安抚地揉揉他的头发,抬头冲斯迪亚抱歉一笑。
斯迪亚闻言这才意识到,他停留在过道的时间有些长了,这里走道颇为狭窄,他不知不觉间就挡到了别人的去路。
“噢抱歉抱歉。是的,我要下去,不过我想你们可以先走。”
他连忙退步给这个家庭让路,又接着为刚刚的失礼做出解释:
“噢我刚刚有些走神。你知道的,我被刚刚的异常情况吓坏了,就是你知道的对吧?”
斯迪亚仍然不清楚他刚刚看到的是否真实,他回复男人的话中不留痕迹得带着试探。
他既想得到认同,希望看到那个场景的不只他一个,又希望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因为他太累产生的幻觉。
“当然,当然……刚刚海上的那场事故太可怕了,我们完全理解。如您所见,我的妻子和孩子被吓坏了,现在我们只想能短暂得回到陆地上。”
中年男人以为他提到的异常是海上大浪,斯迪亚有些失望,同时又稍微放下心松了口气。
“嗯,正是这样,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再也不坐船了,是不是呀,我们的小汤米?”
女人接着她丈夫的回话补充了一句,手指抚拨开小男孩额前的碎发,在小男孩不满地躲开她的手后,她的嘴角愈发上扬。
“总之,祝您接下来的旅途愉快。”
男人对于妻子和儿子之间的相处模式有些无奈,他和斯迪亚客套了两句,颔首下船离开了。
他们走时,跟在女人身后的小女孩还对着斯迪亚挥了挥手。
他微笑着也冲着她小弧度地挥了挥,作为对一个有礼貌的孩子的回复。
“果然只是今天太累了吧。”
斯迪亚拍了拍脑袋摇了摇头,跟在几个水手的后面下了船。
大海上浪花一个接一个翻涌,雷电在云层间闪过。
风暴越发大了。
‖西托港—鲸头草旅馆—31号房‖
塔莎看到这个怪异的男人在触须再次翻腾之时死死掐住他的心口,随后就传来了布帛和血肉被撕开的声音。
房间瞬时暗下来,角落里不知何时爬满了如藤蔓一样的黑线,一阵由无数恶意构成的狂乱低语从他被剥开的胸口处传来。
“别…听……”
不过捂耳朵的动作慢了一瞬,塔莎就感觉到脑海中一阵剧痛,掌心感受到温热的液体,那是从耳道中流出的血液。
咕咚,咕咚,咕咚……
他掏出来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就在那颗心脏离开男人身体的一瞬间,他身上所有舞动着的触须都突然僵住,温度骤降,它们仿佛秋叶一般,落撒一地,在地面上融化成一滩脏污的血水。
男人脸色惨白,身形回归塔莎刚见到他时的消瘦。
他从旁边散落的灰色大号皮包中拿出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银灰色罐子,将心脏扔进去,快速盖上盖子封好。
随着心脏被隔开,房间里的低语归于平静,温度回升,角落里黑线如来时一样静悄悄地退散。
唯一还能证明刚刚这里发生了不寻常的怪异的,只有空气中消散不掉的血腥味。
等一切恢复正常,男人才瘫倒在地上,长舒一口气。
“呼……终于……”
失去心脏之后,他终于从那种崩溃的状态中解脱,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快死了。
男人暗自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崩溃情况,低头算了算时间后,稍微放松了些。
还好,剩下的时间足够他换一点转机。
“小孩,你是哑巴?”
男人望向塔莎,他记得从他们见面开始,这个小女孩就没说过话。
塔莎点头,意识到对方现在的状态对她没有威胁,塔莎的胆子也大起来,直接朝他张开嘴巴,示意自己没有舌头。
“天生的?”
塔莎再次点头。
塔莎从小就没有舌头,自有记忆开始,她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她的兄长和父亲虽然和蔼亲切,但心底深处将她视作厄运,严令禁止她离开旅馆。
连西托港每年唯一能被称作大事的祭祀活动,她也一次都没能参加。
天生没有舌头?这看起来可不像是天生的……
男人毫无临死的自觉,上下打量了塔莎几下,做出“基本上无害”的结论,随即收回视线重新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伊德哥斯,之前是卢沃联邦第九机关的成员……”
提起第九机关,塔莎注意到男人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些复杂的感情,似是怀念,又像是惆怅。他仿佛回忆起了往昔的点滴片段,勾唇笑了笑。
“至于现在……现在只是个倒霉的可怜虫。”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等女孩提问,但立刻就想起来对方只是个小哑巴,又接着说道。
“我希望你帮我个忙,别担心,不会让你白帮,我会先付给你报酬。”
伊德哥斯正了正神色。
“嗯,在那之前,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噢,你会写字吗?卢沃文就行。”
塔莎做出肯定的回复。
“那我问,你把答案写出来。”
“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