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马周辩经(1 / 2)
马周见颜勤礼不顾礼仪的跑了,他看向殷清风,等待殷清风拿主意。
殷清风捏了捏下巴上的短须,他也搞不懂颜勤礼为何如此失仪。他想了想,说道:“我们去给几位亲长泡杯茶吧。嘛,要劳逸结合才对。”
同时,他也没搞懂,马周为何要在众人面前以爵位来称呼他,他之前向颜氏族人介绍时,可是介绍他是自己的友人啊马周这番举动有点意思啊
马周心里打了个转儿。对啊现在急的是颜氏族人,他们的心越乱,岂不越显得
他再一次的钦佩其殷清风来,这才是君子之风仪啊
颜氏从江南来,自然对饮茶的风俗不陌生。溜须拍马嘛,就是投其所好。
殷清风从书房出来,见颜显甫急匆匆的跑进院来,“二郎,你刚才与叔父说了什么,他怎么怎么扔下你和宾王兄”
殷清风走下台阶,“你叔父急于向你阿翁和阿耶他们求证某些事。小弟带来的礼盒在哪里?小弟带了些茶叶来,正好趁这功夫将茶泡好送去让他们品尝一下。”
殷清风的解释虽然让颜显甫依然摸不到头脑,但他只好带着殷清风和马周去泡茶。
这次泡茶就不用像在韦曲那里一样装了。茶叶扔茶壶里,倒上热水,分装到九个茶杯里,再往茶壶里续些水,然后让婢女端上在后面跟着就行了。
颜勤礼一路小跑到了书房,书房里的画面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
论语也不过是一万五千余字,即使没读过它的人也不需要太多时间浏览一遍,更何况每个人对它是熟之又熟。这都近一个时辰过去了,他阿耶和几位兄长手里的书连一半也没翻到,仿佛他们是初见论语一样在仔细分辨其中的经义。
颜勤礼的心悬得更高了,“那马宾王到底是如何断的?怎么连阿耶都要仔细辩读呢?”
可他又不能上前打断,急得他在屋内走来走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转得他自己都头晕了,殷清风才不疾不徐的和马周、颜显甫走了进去。颜勤礼登时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走到马周面前快速问道:“敢问马贤侄是如何断的论语,那里面又写了什么?”
马周拱手道:“既然要断句,自当要给出为何要如此断的解释。所以,周在断句之后,又注释断句之后的经义。”
颜勤礼有些恍然,这和他预想的一样。阿耶阿兄他们至今也没读完,应该就是在辨析那些注释的对错了。
颜显甫好奇了,他拉了拉殷清风的衣袖,“什么是断句?阿翁他们在读什么?”
殷清风伸出食指放在嘴唇前,“嘘以后再和表兄详细说。”
说完,他咳嗦了一声。
见颜思鲁等人依然沉迷在书本里,他只好走上前,“姑翁,四位舅父!”见颜思鲁等人茫然的抬起头后,他说道:“请恕外孙无礼。外孙带了些茗茶来,姑翁与舅父们有些劳累,不如停下来先饮口茶汤。”
颜思鲁看了看手里的论语,又看了看殷清风和马周。犹豫了一会儿,他合上论语向马周招招手,“马郎君,老夫的困惑实在太多,还请马郎君为老夫解惑一二。”
之前,他看懂标点符号的分类和解释以后,觉得马周无非就是从钩识中演变出用途更细致的分类而已。可当他见了第一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注释就不淡定了。”
以他的理解,这句话应该是:孔子说:“学了又时常温习和练习,不是很愉快吗?有志同道合的人从远方来,不是很令人高兴的吗?人家不了解我,我也不怨恨、恼怒,不也是一个有德的君子吗?”
可可他怎么能这么注释呢!
接下来,第三则“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断的没问题,可是不应该解释为:孔子说:“花言巧语,装出和颜悦色的样子,这种人的仁心就很少了。吗?
再往下,几乎每隔一两则,便有超出他理解的注释。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如果真按照这么来解释的话,他七十余年的书岂不白读了!
他不甘心,他要寻找破绽!
可结果他越看越没有信心了他想把那个什么清河马氏的年轻人抓过来好好问问,他凭什么这么注释!他的夫子是谁?他又为何这么注释
可是,等马周真站到他面前,也又有些心虚了。
马周注释的论语虽然在很多处与他所学所思的有出入,但不可否认的是,细细品读下来,却感觉更贴近孔师的教诲。
世人都说颜氏之儒如何如何,但颜氏之儒与孔师的教诲并无差异,区别只在颜氏更注重德行修养而已。
孔师门下有德行、言语、政事、四科。
诗、书、礼、乐、易、春秋等“六艺”是孔子教授门徒的六种典籍,六种典籍是包含在德行、政事、、言语等所谓“四科”的科目之内的。
言语既古言之外交也,外交政事属政治科则如今人在书卷上传授知识。但孔门所授,乃有最高的人生大道德行一科。
子夏列科、子路长治军、冉有擅理财、公西华熟娴外交礼节至于德行一科,尤是孔门之最高科。如颜祖回。
虽然颜氏专攻德行,但千年来的传承,怎么可能较之那马周还不解孔师之教诲?
“就先从这学而第一则开始吧。”
殷清风早就预料到这马周版的论语一经问世,必然是纠纷不断,可他没想到眼前颜思鲁的架势分明是想马周逐字逐句的辩论。不过,这也是好事儿。
马周脑子里的论语解读,包含了论语诞生后一千多年来的内容,而他看到的论语解读,则是从清末到现代,用平等博爱等现代精神解读的内容。
他相信,跨越近两千六百年时间长河所融合的论语经义,必定会击败这个时空世人对论语的理解不管这个人是孔颖达还是颜思鲁。
孔子之后的儒学八门,唯有颜氏之儒有序的传承至今。
这儒学八门,韩非子将子张列为首位,将子思列为第二。而剩下六个门派在战国末期又重新趋于统一,而且承认了鲁国的曾子学派的正统地位。等到了罢黜百家之后,子张、子思和曾子学派也被融合到新儒学里面了。
但颜氏的学问是以家族的形式传承的。不管儒学儒家怎么变,颜氏的地位就在那里。所以,只要今天把颜氏辩倒了,这断句后论语就可以刊行天下了。
换做在一年前,在面对颜氏之儒的后人时,他一定会“战战惶惶,汗出如浆。”。但,经过这一年与殷侯的讨论,马周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已经无惧于天下任何知名大儒了!
他自信的走到颜思鲁的前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躬身后说道:“世人说话的习惯是,将相关联的、或者是有因果关系的、或者是有转折关系的事情放在一起说。”
众人一愣,论语与说话习惯有什么关系?
“周最初学学而第一则的时候,夫子的教导是:学了又时常温习和练习,不是很愉快吗?有志同道合的人从远方来,不是很令人高兴的吗?人家不了解我,我也不怨恨、恼怒,不也是一个有德的君子吗?
如果按照这样的思路去解读,那么,这句话的重点就在“不亦”二字上面。“不亦”二字关联了其前后的因与果。但,重点真的在“不亦”二字上面吗?
世人都说学而篇是劝学篇。
周理解是:孔圣师时代是个“伦理政治合一”的时代,他的学生前来学习都是为求做官,因此都渴望成名,希望自己的道德学问迅速得到众人的肯定。所以,孔圣师从成名方面勉励学生努力学习,同时又告诫他们不可操之过急,不要为暂时没有成名而怨恨生气,是十分正常的。
孔圣师自己希望成名,也认定君子都追求成名,这里却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不矛盾吗?一点不矛盾,也不虚伪。
因为这句话是要安慰暂时还未成名的人。追求成名和实际成名毕竟不是一回事,因而肯定追求成名的道德价值,所以,这一则就不能蕴涵追求者未达到目的就有理由悲观丧气、怨天尤人的意思,也不要求否认还没有成名的君子。
所以,这一则的重点不在“不亦”二字上面!”
这个结论,似乎有些震惊四座的效果。
颜思鲁、颜师古、颜相时等人不约而同的露出沉思的表情。
是啊既然是劝学,那孔圣师就不能说出悲观丧气、怨天尤人的话,而是鼓励那些未成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