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西岭长道·游侠(1 / 2)
曙光破晓,黎明的太阳重新升起。野地上朝向神明祭拜的火堆,燃烧后又被熄灭。商队再度启程出发,马车与骆驼首尾连贯,井然有序地穿过西岭狭口,正式进入到广阔神秘的西部地域。
旅途漫长,老是坐在车厢里不免有些烦闷。名玉姑娘掀开车帘,主动探出身来,强行上前与驾板上的仆从并排紧挨坐着。
“外面风大,请河神的女儿坐回车里。”仆从显得有点别扭,手里机械地拿着小鞭子轻轻抽打马屁股。
“才不呢……。”名玉转眼笑看仆从。
他约莫是个十来岁出头的孩子,年龄可比自己小得太多。这么小就跟随远行商队出来讨生活,并且一人身兼数职。不仅要手脚勤快学着伺候老爷,还能像模像样的充当马车夫。
仆从面对贵客的无理挤占,不敢有任何违拗。本来他是坐在驾板的正中间,现在只好委屈往旁边挪了挪,好给贵客留出舒适的位置。
“把鞭子给我……。”贵客得寸进尺,又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让我也来打个马。”
“这样不好吧?老爷见了会怪罪小的。”仆从小心翼翼地回答。
“老爷是怎么吩咐你的?”贵客强调道:“是不是要你听我的话?”
仆从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地交出了手中的掌控权。名玉随即有模有样地拉扯缰绳,小鞭子急速挥动起来。‘得儿驾嘞’一声轻叱,双套马车脱离了原先行驶的轨道,跑得比刚才快多了。
“安顺!别跑那么快,贵客还在车上!”商队萨保目光敏锐,立刻察觉到异样,急忙起身立在货车上大声叫喊。
“老爷!这不干小的事啊!”马车上传来男孩无助的声音,几乎要被湮没在滚滚掀起的尘沙中。
双套马车越跑越快,从形如长龙的车队侧旁加速驶过。商队护卫不知发生何事,立刻有几名骑手迅速驱马跟进。伴随蹄声急响,骑手们追到马车近旁,这才看清驾车女孩飞扬的神采。
“哈哈哈!快来追我呀!”名玉姑娘冲着他们大笑,就像从前戏弄古树村的那帮顽童们一样。
骑手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经得起这样的挑逗。他们当即驱马追赶,相随伴跑双套车。只见尘沙扬起,车马疾驰。本该沉寂的旅途中,传来清脆悦耳的姑娘笑声以及小伙子们的高声欢呼。车马紧追急赶,跑得越来越快,就像是一道道闪电。最后直跑到车轱辘飞起,撞上了一个骑马的倒霉蛋,快乐的追逐游戏这才宣告结束。
总算幸运,人马伤得都不是很重。双套车更换了车轴和轮子,伤者的断腿也被随行队医固定绑牢。现场的气氛很是沮丧,还好有萨保老爷的宽宏大量。他既没有惩罚懦弱的仆从安顺,也饶恕了那几位冒失的骑手。
“河神的女儿,您不必过分自责。”萨保手抚前胸,向着闯祸的女孩弯腰鞠躬:“发生这样的意外,我更把它当做是神明显灵的提前警告。它一定是在暗示我们,未来的行途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切不可麻痹大意,还需要万分小心,商队才有可能安全走完今后的漫长路程。”
名玉姑娘满面愧疚回到车厢里,与她连坐的还有男孩安顺。前室驾板上新添了一位有经验的马车夫,就是萨保本人。
队伍略作休整后,再次启程出发。安顺坐在车里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口中嘟哝:“商队里不允许有女人,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名玉假装没有听清,故意别过头去。
“安顺,你这话说得不对。”前室的车夫仗义执言,立马反驳:“那是我们从前认知有误,总以为女人太过娇弱,吃不得外面的苦,所以只能待在家中。然而这次神明有意,让我们幸运遇见了大河之女,实在让我们开阔了见识。你看她不仅能够做成男人的事情,还能够做成男人办不到的事。”
“随您说吧,老爷!”仆从低声答道:“反正规矩都是您定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敢问大河之女。”萨保没话找话道:“您以前驾过车吗?我见您驾车的身手似乎还不错。”
“没有,老爷!我这是头一次。”名玉为此非常抱歉:“我以前只在稻田里骑过几回水牛。您要知道,我住家的地方是个小河村落。只以耕作种植为主,马儿很少见有呢。”
“那……那您真是了不起。实属天才之辈,而且极具勇气。”萨保继续吹捧道:“对了!您提到了水田,还有小河?不错,真是不错!我相信您的特长一定是在水里。我几乎可以想象,您在水里无拘无束畅游的情形。河之女啊!说来也不怕您笑话,我们这个商队的男人全部都是旱鸭子。不管在陆地上看起来有多么神气,一掉到水里准吃瘪。”
“老爷,怕是您有所误会了。”名玉姑娘坦白道:“我其实也就仅仅会那么一点点儿水,还是在我来到小村后,由豆子哥哥教给我的。我听得父亲说过,从前居住在大河部落的时候,他根本就不许我玩水。”
“河神的女儿呀!请恕小的糊涂冒犯。”安顺听到这话,没忍住插嘴道:“难道您跟您的父亲,不是一起从水里冒出来的吗?”
“那是别人乱说的事,我自己可从没这样讲过。”名玉弯曲手指,轻轻敲打着男孩的脑壳:“安顺!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父亲是个剑师,我的名字叫做名玉。你别老是管我叫河神的女儿,该叫我名玉姐姐。”
“我不敢……。”男孩缩着脑袋低声道:“我怕神明怪罪!”
“我们都相信您是河神的女儿。”萨保扬鞭笑道:“尘世中有许多传说,或真或假,或遥远或近旁。不管是什么样的传说,只要它是美的、是善的,我们愿意相信就好,别去深究。因为相信能使人简单快乐,而怀疑总让人感到迷茫痛苦。”
“如同你们相信神明一样?”名玉问道。
“正是如此。”萨保回道:“我们在心中供奉神灵,虔诚祈祷。神灵让我们拥有共同的信仰,并赐予我们无尽的力量。大河之女,你看看我们这么多人。今时相聚一起,如兄弟姐妹般友好,这难道不是神明的旨意?”
“萨保老爷,神明是如何看待你们对财富的渴望与追求。”名玉有意提问。
“伟大的神灵,是它亲自指引我们踏上这条道路。”萨保作答:“它在烈火中显露真迹,清楚向所有信徒明示。我们要追求的并不是财富本身,而是一场生命的冒险历程。至于获得财富?那只是最后微不足道的结果。”
“老爷就是这么鼓动我上的路。”安顺轻捅名玉的腰身,小声道:“他说我会在这条路上,看到别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风景。”
萨保老爷讲得蛮有道理,名玉姑娘忽觉深有感触。满载货物的商队经过各处城邦部落,带来了人们需要的东西。促进贸易,互通有无。他们的生命意义,就在于连接着一条从中州通往白罗的漫长路途。若问自己铸剑,所求为何?是否亦暗藏神明旨意。此生将要付出所有艰辛,好去打通一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尘世道途。
“火焰神的信徒绝非财迷,而是勇者。”前室驾车的老爷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路程崎岖,难有顺途。有时遭逢危险,有时饥不裹腹。但我们仍然选择执意前往,去向陌生的远方。我们的队伍途经荒山,途经原野。穿行戈壁,穿行沙漠。只有投身到渺无人迹的环境里,才能切切感受到自然的无穷魅力。那些世俗眼中以为的艰难困苦,在我们看来其实是种极致的快乐……。”
萨保老爷话音未落,前方车辆忽然出现异动。尖亮的唿哨声急促响起,不远处传来阵阵喊杀声。
“不得了啦!老爷的大话把山贼给招来了!”安顺惊恐叫道,吓得扑倒在名玉怀里。
名玉没费什么力气,单手便推开紧抱的男孩。她赶忙掀开车帘,从里面向外探看,只见商队人马已经乱作一团。车夫们急急拉扯缰绳,就地靠停马车。驼夫们则在口中发出呼喊,要把骆驼引导着跪下。而商队护卫们正自持弓搭箭,同时还要努力控制好座下不安的马匹。
“老爷!我们遇到麻烦了?”河之女手握神剑,神情紧张地跳下车。
“别害怕,是山地人。”萨保站在马的侧旁,手拽缰绳道:“游侠大人会替我们解决一切问题。”
危险时刻,他寄望于游侠,并没有提及任何神明。马车上传来响动声,安顺紧跟着从车里爬了出来。即使躲在车厢里也不够安全?胆小的男孩哆哆嗦嗦,下车后紧靠在河之女的身边。
“您的神剑管用吗?”安顺颤声问道。
“没什么用。”名玉姑娘明确回答。
男孩更被吓坏了,又带着哭腔转头问:“老爷,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或许你会被吓死在这里,但我们不会。”萨保镇定自若,手指前方:“抬眼看吧!英勇无畏的游侠已经驱马上场了。”
朔风扬尘,骏马飒沓。三名游侠并辔骑行,勇敢迎向截道的贼人。相距百步左右,钟亥与鲁连让勒马停止。尉迟清继续奔驰向前,马上英姿果然像只轻巧的燕子。
“涂山燕子尉迟清。”游侠来至贼首近前,欲问明来路:“敢问对面的好汉尊姓大名?”
“吾乃通天大圣!”老牛背上坐着个神气活现的九尺大汉,手中举着根蛮横不讲理的粗棍子:“识相点的,留下你们的食物和美酒。其它没用的东西,可以带走滚蛋!”
“你们的神明在何处?”尉迟清出言冷讽:“它有没有教过你们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食物和美酒要靠勤劳的双手来获取。不劳而获,最为可耻。”
“俺的神明,此刻就在这里。”大圣改为双手横握棍子,喝道:“依据神明旨意,俺正用勤劳的双手来获得食物。”
“鸦神告诉俺们,不要错过任何机会。”大圣旁边另有位衣衫褴褛的饿汉接过话道:“发现食物,叼上一口就跑。”
这位骑乘大角鹿的好汉,头上还站立着一只冷酷的乌鸦。饿汉手指头顶,向游侠明示了山地人供奉的神灵。
尉迟清抬头看了乌鸦一眼。鸦神低头用黑溜溜的眼睛死盯着游侠。人鸟隔阂,也没法再沟通了。商队的财富本身就是罪恶,诱惑了这群游手好闲的山地人。他们无疑准备充分,为这票生意足足凑齐了数百条饿汉。
“既然如此,少说废话。”游侠挑明规矩:“你们是选择决斗,还是群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