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行有常（2 / 2）

说完，王猛便吨吨吨连饮三杯，喝完还想再饮，却被吕琂一把夺过酒壶。

“我看你哪是赔罪，分明是图穷匕见，想把我珍藏的美酒一个人喝光。”

王猛刚刚虽说连闷三口，但眼角余光可一直盯着吕琂呢。小老弟通过手部动作暗示，让原本在左近服侍的仆人杂役通通离场，他可瞧着真真的。

图穷匕见，好一个图穷匕见！这不就是荆轲刺秦，那是啥，谋反。意有所指，意有所指啊！

“公珂知我，家贫无酒，且允我多喝几杯？”

王猛无视吕琂有些僵直的身子，又将酒壶拿了回来，给自己再次倒满。

吕琂啊吕琂，我认了你又准备如何呢？

吕琂回过神来，哈哈一笑，“经略兄，才华横溢，迟早必能一展宏图，又何须为一时困顿而忧心，何况酒水。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大哥，别一时想不开啊，谋反掉脑袋的，你迟早能混出头的，信我。

王猛显得有些失望，非常之事须待非常之人，可惜，他却无气吞万里的雄心壮志。

“如今世道，站得住脚已然是千辛万苦，可是我终究心有不甘。我自幼家贫，以贩卖畚箕为生，居无定所，漂泊不定。幸得二位恩师不弃，收为弟子，方能知书达礼，从黔首而至士人，可却不得施展安邦定民之策，面对这混浊世道无计可施。”

（这样的世道，不反了他干球？

一坛酒已然见底，吕琂直接起身，去外屋又拿来几坛好酒，给两人各斟满，一饮而尽。

“沧浪之水虽有清浊之分，尚可涤吾璎、涤吾足。乾坤已定，为之奈何，强求无益，不如求取杜康。酒不醉人人自醉，与尔同销万古愁。”

（做屈原太辛苦，得不偿失，我还是更愿意做渔父，逍遥自在。

王猛骤然抓住吕琂的手臂，过于用力，以至于青脉喷张，吕琂的手上都留下印子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求太平。这难道不是你的志向吗，区区守孝三年，就忘了吗？”

吕琂没有挣脱，他无奈一笑，脸颊微醺，隐隐有了醉意。

“既然景略兄想听心里话，那我也不妨说些醉话。以前为稚童时，天不怕地不怕，坐过一首不和韵的诗。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小儿狂妄，不值一晒。到了少年，渐知世事艰辛，明悟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方有当年四句，锐气尽露，心怀天下。”

再饮一杯，吕琂却转过头来，反问道：“当年荀子《天论》有言：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你信也不信？”

王猛沉默了，这年头还是阴阳谶（chen四声纬大行其道的年代，朝堂上下拥趸犹如过江之卿。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吕琂侧靠在卧榻之上，眼神迷离，话语却掷地有声。

“不信则道不同，不相为谋。信，便是志同道合之士，方有资格倾听我这一番肺腑衷肠。你王景略到底如何，难道不敢言？”

王猛何尝不知他接下去一番话若是传出去，会在士林引发多大的风浪，但他还是喝光了吕琂递过来的一杯“苦酒”。

“你既诚心相待，我又有何不敢言！子不语怪力乱神，天人感应不过是歪门邪说，当年董…董公或许想以此限制规劝帝皇，但后来很快就沦落为政客互相攻讦的工具，到了如今更是成了祸乱之源。”